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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能满足欧阳雷的愿望，替他料理好妻女后事。但他似乎不怨我，反而显得很感激。

身体基本痊愈的欧阳雷已经被收监，为确保他的身体健康，看守所破天荒给他准备了一间单独的监仓，安排两个人伺候他。

他行动不便，律师被允许直接进入监仓。

我以律师助理的身份随同一道前往，虽然包括所长在内的不少人认识我，但他们似乎早就有了默契一样，大家装作不认识。以至于我轻松就见到了欧阳雷。

“李乔，你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不错。”欧阳雷盘腿坐在通铺上，面带微笑。

他的模样既让我心酸，又让我感到讶异。身处囹圄，他居然笑得那么自然。几个月前，欧阳雷人前人后都是以人中龙凤的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而此刻，他与其他深陷铁窗的人并无两样。脸上的沧桑感层层叠叠，面容枯槁得犹如看守所前哪棵老苦楝树。

人情如纸，官法如炉。欧阳雷纵然是铁打的金身，在遭遇到现在的情况，一样逃不了粉身碎骨。

“谢谢你，老王。”他转过脸，真诚致谢王忠诚。

他们本来就是老熟人，各自都是自己领域的翘楚。岳城就那么一点大，精英也就那么多。行业翘楚相互熟悉司空见惯。

“欧阳兄，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王忠诚轻轻叹口气道：“事已至此，我能做多少尽量做多少。”

“也是。”欧阳雷微笑道：“反正我是将死之人，只是心愿未了。不过现在想起来，功名利欲，都是过眼浮云。人啊，如果心生贪欲，一定会跌进万丈深渊。好了，这些都不用说了，说这些也没实际意义了。其实啊，我是没打算请律师的。结果我比谁都清楚，老王，对不起，让你费心了。”

王忠诚淡淡一笑，“欧阳兄，不到最后一步，我们都不要轻言放弃。你的情况，不是没有机会。只要我们配合得好，努力争取，我想，不至于走到绝路上去。”

“是吗？”欧阳雷惊喜地瞪大了双眼，但很快脸上激动的神情便变得萎靡起来，他苦笑着道：“老王啊，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自己有什么事，比谁都清楚。你也不必自责，这都是我咎由自取的结果。这辈子，有你们这些朋友，我欧阳雷此生无憾了。”

我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心情复杂得就像一锅沸腾的开水。

天下人，谁都有善恶两面。很难说欧阳雷是个恶人，但也不能说他是个善人。欧阳雷在岳城医疗界将近四十年的光阴，救过无数人的命，解除无数个患者的痛苦。不可否认，他是个优秀的医生，他的医疗水平，到现在岳城还没几个人能与他比肩。

他本来拥有最幸福的家庭，娇妻爱女，事业通达。可是，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人性的贪欲，以至于让他后悔终生。

岳城在这几十年里，医疗方面得到了突飞猛进。这都与欧阳雷不无关系。他是第一个提出花费巨资引进尖端医疗技术人才的人，也是第一个发明自己培养人才的人。欧阳雷有个计划，将岳城现有的一线医生，全部分批送去京都大医院学习，学习期最长为五年，最少为一年半。

我是他的人才培养计划中的一个人，欧阳雷当初亲自去京都医科大招聘人才，绝对是真心想要招揽人才到麾下的。可惜他最终还是败在胡标的亿元捐助之下。

欧阳雷找我和王忠诚聊的，并不是关于他的案情。而是他的后事。

他似乎早就计划好了，提出他死后，遗体捐献出来，算是他为社会做最后的一点贡献。而且欧阳雷想把遗体捐赠给毓和医院，因此他特意请王忠诚去找我。他要我当面答应他的要求。

我进退两难，不知要如何回答他。欧阳雷可恶可恨，却让我生出不忍看着他死的念头。

人都是有欲望的，没有欲望的人，已经失去了对生命的追求。欲望内容量很大，并非都是贬义。但是，人只要被欲望缠上，一辈子再无明月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