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吾才凝视着燕成武,眼似笑非笑,随即道:“陛下想来是不知道,这杨家在关虽有经营,可在海外,却亦有根基,他们在海外,有舰船千艘,有数之不尽的人力供他们效命,陈凯之诛杀了太皇太后,与杨家,已是不共戴天之仇,此事,说来实在话长,可若是陛下相信老夫,那么老夫可以告诉陛下,陛下若是联合杨家,足以遏制陈凯之,不断的消耗大陈的国力,如此一来,这大陈固然有勇士营这样的精兵,却也无能为力,对北燕,更是鞭长莫及了。!”燕成武显得很惊讶。海外……杨家……他倒是从许多被俘的倭寇口得知,在这海外,盘踞着一支实力强大的海贼,可这海贼到底是什么来路,便连那些倭寇,怕也说不清楚。现在方吾才说到了杨家……莫非……燕成武并非是傻子,在北燕,也有类似于明镜司一样的机构,多多少少,也能探听一些海外的事,只是这些线索,不过是云里雾里,有许多语焉不详,却无法自洽之处。可现在,当他用杨家将海外的海贼串联起来,猛地一震:“朕听说,那些倭贼,虽非是海外的海贼直接主使,可倭寇的背后,也和这些海贼有些牵连,倭寇袭扰我大燕数十年,朕与倭寇,有不共戴天之仇,而这海外的杨家……”燕成武勃然大怒,冷笑连连:“想不到竟是杨家,这也难怪了,早在百年前,听说过杨家在海外走私之事,只不过很快,他们在海外的讯息越来越少,以至于北燕都已疏忽了他们的存在,想不到,他们竟还存在世,而且……竟已壮大到了这般的地步。”方吾才却是抿嘴一笑:“陛下息怒。”“息怒。”燕成武怒道:“朕如何能息怒,倭寇和他们也有瓜葛,他们杀戮朕得军民百姓,朕……”方吾才便笑道:“那么,陛下既是龙颜震怒,何不报仇?”报仇……燕成武一呆。顿时,他脸色铁青起来,报仇哪有这么容易,连倭寇都使燕人焦头烂额,而这倭寇如杀不绝一般,清剿了一批,又有一批杨帆而来,天知道他们会从哪一处登陆,这些年来,北燕军处处平倭,却是疲于奔命,表面,好似是一次次对倭寇进行了清剿,捷报频传,可事实呢?事实却是,每一次剿灭一伙倭寇,都令北燕军损失惨重,倭寇劫掠一次,也使燕国深受其害,可燕国却对那些远遁海外的倭寇,一点办法都没有。对倭寇尚且如此,那么对这方吾才所言的杨家,只怕……更有心无力了吧。“想来陛下也知道,此仇要报,实是难加难,可是有没有想过,陈凯之平关,杀太皇太后,尽诛关杨氏,这不啻是捅了马蜂窝,想来,接下来,杨家将会竭尽全力,针对大陈,当初袭扰北燕的倭寇,接下来会出现在登莱,甚至是济北、金陵,杨家在海外,据闻有亿万钱粮,他们可以随时袭扰大陈海岸,可大陈却对他们无能为力,甚至是这济州……只怕……”燕成武耐心的听着,他渐渐有些开窍了。方吾才道:“老夫此策,叫驱虎吞狼,对陛下而言,无论是杨家,还是陈凯之,俱都是北燕的心腹大患,既如此,陛下何不如暂时暗连杨家,使这杨家和陈凯之相互搏杀,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呢?”暗连杨家……燕成武脸色苍白,显露不甘,他握紧拳头,一言不发。方吾才厉声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此时陛下若是不当机立断,一旦错失良机,则后悔不及,这世,哪有什么敌我,对陛下有利,便是友,对陛下有害,便是敌,老夫观陛下,必定成伟业,何以陛下此时,竟还犹豫不决呢?”燕成武打了个激灵,他一下子清醒了。方先生所说得一点都没有错,理智而言,确该如此,这个方略,对北燕而言,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顿时崇敬的看着方吾才:“只是……方先生,那杨家,一直暗对我大燕从作梗,此时算要报陈凯之尽诛关杨氏之仇,怕也未必……能与我大燕联络,握手言和,他们躲在汪洋大海之,朕当如何接触他们……”“此事易尔。”方吾才是如此。这也是为何燕成武很佩服方吾才的地方。那便是只要和他商量事,方先生永远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怎么说呢,这总能给燕成武一种无以伦的安全感,这对一个承担了天大重任的少年天子而言,看似尊贵强大的燕成武,自然而然的滋生出了某种依赖感。北燕的百官都只看到了燕成武刚毅的一面,却往往疏忽了,这个天子依旧还是少年,他小小年纪便承担了社稷天下,因此不得不用坚毅果敢的外壳来遮掩自己的内心,而恰恰,这柔软的内心,却被方吾才轻易的俘获。那些百官,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天子给他们做决定,他们害怕犯错,他们害怕被人猜忌为擅权,所以任何事,俱都在等燕成武的决定,这反而使燕成武早已感觉透不过气来,唯有眼前这位方先生,每次看到方先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还有那种永远都是信心十足的模样,燕成武便有一种难言的安全感。方吾才接下来的话,果然没有令燕成武失望:“杨家看似神秘,其实也不过如此,当代家主杨正算什么,他得父亲,当初还曾屡屡来求见老夫,老夫鄙夷他的为人,闭门不见,陛下……这些人,再如何强大,在老夫眼里,依旧还是贼,贼是贼,老夫对他们不屑于顾。”燕成武一呆。竟连海外的杨家,竟也知道,在陆地,竟有方先生这样的高士,居然还一次次的想要拜访方先生。方先生……果然……可他还是踟蹰:“方先生的意思是,先生为朕搭桥引路吗?”方吾才叹了口气:“区区的海贼,老夫本不想和他们打什么交道,可是陛下,你信不信,老夫只要露面,那海外的杨家人,便会如犬一般,登门来访?”燕成武竟不知该不该相信方吾才了。当真……如此的神?不会是……吹嘘的吧。自然,这个念头在脑海一晃而过,瞬间又浇灭,虽然觉得此事一点都不靠谱,他竟还是隐隐有些相信。方吾才笑吟吟的道:“陛下放心,老夫不出三日,便可教杨家人拜在老夫的脚下,乖乖令他们和大燕合作,老夫不但要他们和大燕合作,还要历数他们对大燕国的种种罪状,教他们无地自容。”燕成武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儿疯了。当代杨家家主的爹,曾经跪舔方先生,结果方先生毫不留情的将其一脚踹开,而方先生只需一露面,那在海外横行的杨家,竟会对方先生言听计从,温顺如绵羊。这……这还是背后控制着倭寇,穷凶极恶的杨家海贼吗?又或者是,方先生早已名扬四海,他的贤名,便连那不知几千几万里之外的海贼,竟也由衷的佩服。燕成武心里又不禁在想,既然先生有此豪言,也是说,这几日,便可见分晓,既如此,为何不试一试,燕成武粗重的呼吸:“若先生当真有此能,朕……朕便真真五体投地了,先生,这联络海贼之事,万万不可泄露,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朕知,先生知,其他人,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告之。”燕成武不傻。这等事,万万不可公开的。且不说杨家指使倭寇对北燕的伤害,倘若北燕军民得知陛下竟与海贼媾和,难免动摇燕成武君父的形象。不只如此,便是衍圣公府,以及天下的儒生,怕也要口诛笔伐了吧。他皱着眉,接着道:“这一切,都是朕和先生的秘密,兹事体大,一切的联络,朕尽交先生处置,朕密令先生为大使,一切与海贼的接触,先生只许报知于朕。”方吾才道:“若是海贼们有什么条件呢。”燕成武也为难起来,这既然只是两个人的秘密,那么,决不能再有其他人经手了,自己乃是天子,怎么可能亲自和海贼们去谈,所以,唯一能和海贼们交涉的,只有方先生,可要谈,必须得有一定的权力,否则,是空谈,自己也不可能,随时都过问这件事,因为三不五时的过问,这……便显得太蹊跷了,因此……他眼眸一张,认真的道:“先生自可定夺。先生,朕知此事,难如登天,可先生说得不错,这或许是天赐良机,先生也不必焦灼,海贼狡诈无,想要从穿针引线,朕能体谅先生的难处,所以,若是事不成,也不必强求。”方吾才淡淡道:“老夫非是夸口,老夫若要办的事,莫说只是使这海贼为陛下所用,便是摘下天的星辰,也不过探囊取物。”燕成武先是骇然,随即震惊:“先生还能摘星辰。”“……”方吾才心里猛地尴尬,然后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燕成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