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飞行的终点,飞机缓缓地开始下降,下方就是肯尼迪机场,穿过层层叠叠的厚厚云朵,纽约那标志性的地平线一点一点地显露出原本的面貌来。蓝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似梦非梦,仿佛整个人躺在云朵之上,轻飘飘、软绵绵,鼻翼底下都弥漫着棉花糖的香气。
突然,视线余光里一个身影就犹如地鼠一般蹿了起来,打破了弥漫在空气之中的静谧和祥和,吓了蓝礼一跳,然后就听到内森那熟悉的声音。
“蓝礼,你居然睡得如此安稳。你难道不激动吗?”内森压低着嗓音,可是微微颤抖的声线依旧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耶稣基督,你刚刚赢得了银熊奖,欧洲三大电影节之一的影帝!”
蓝礼嘴角微微翘了翘,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无可奈何,“内森,那已经是二十四小时之前的事了。”沙哑的嗓音透露出浓浓的困意,他觉得他还可以继续睡一会。
“对啊,那仅仅是二十四小时之前的事!”内森按耐不住,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拳头,“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说,一会机场会不会水泄不通?记者把整个接机大厅都挤爆了?我们要不要给安迪打电话,提前安排保镖啊?”
蓝礼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而是转移了话题,“内森,可以麻烦你帮我喊一下空乘人员吗?我需要一杯红茶。”
内森立刻就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打了一个响指,干脆地说道,“没问题。”
耳边的息息索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蓝礼闭上眼睛,养神了片刻,但仅仅只是一小会,终究还是坐直了起来。飞机已经开始下降,他必须系上安全带,准备着陆了。打开遮光板,调直椅背,掀开毯子,拿起了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小口,稍稍清醒了一些。
欧洲大陆已经落在了身后,柏林电影节也已经成为了历史,一切都来得太快,却也走得太快,疯狂、喜悦、幸福和快乐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沉淀,他们就已经踏上了归来的旅途。
窗户之外的那片钢筋森林,笼罩在阴霾之下,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登机之前收到的那条短信,来自伊迪丝-霍尔。
“一个开始。”
没头没脑地,仅仅只有这样简单的一个短语,“一个开始”。但,即使没有上下文,蓝礼也明白伊迪丝的意思,这是回归欧洲的一个开始,也是赢得认可的一个开始。
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曾经的那些束缚和规矩渐渐已经落后于时代。伦敦的保守贵族和上流社会们,依旧抱着曾经的辉煌,拒绝放手,但即使他们拒绝承认,内心也渐渐地开始意识到,时代终究不同了。就连英国女王都是如此,他们又怎么能够例外呢?仅仅只是倔强而顽固地拒绝承认罢了。
对于贵族阶层来说,演员这一职业依旧是不光彩的,但越来越多演员开始得到了认可。朱迪-丹奇、玛吉-史密斯这样的顶级老戏骨,在英国皇室也是有口皆碑的,就好像曾经的辉煌年代,莫扎特这样的艺术天才,广受皇室成员们的追捧和赞誉,这是一个道理。
但,得到认可的条件却非常苛刻,甚至是刁钻。
现在,柏林电影节的影帝银熊奖,这是一个开始。不是戛纳,不是威尼斯,而是柏林。这座银熊奖奖杯,在伦敦上流社会之中的分量,同样沉甸甸的。第一次地,当人们提起“蓝礼-霍尔”或者“霍尔家小儿子”的时候,言语之间不再是奚落和嘲讽,也不再是看好戏。
所以,伊迪丝说,一个开始。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蓝礼的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他终于拥有了“一个开始”,以自己的方式。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也享受这样的过程。
袅袅的茶香在机舱内蔓延,空乘人员推着推车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说道,“先生,红茶,不加奶,也不加糖,对吧?我们的飞机正在下降,请务必小心;如果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
嗡嗡嗡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在耳膜之上激荡沸腾着,世界充满了嘈杂;那股耳鸣的回音一路延续到了机场抵达大厅,超过两百名记者的疯狂围堵,闪光灯与呼唤声仿佛置身于尼加拉瓜大瀑布底下一般,惊天动地的轰鸣让听力彻底失去了功能,即使是在耳朵旁边嘶吼,语言也支离破碎得只剩下一堆杂乱的音节,这使得采访变得完全不可能。
汹涌疯狂的浪潮在眼前张牙舞爪,在六名保安人员的保驾护航之下,蓝礼依旧狼狈不已,陷入包围圈之中的内森和罗伊也第一次亲身品尝到了“媒体力量”的滋味,甚至就连毛孔都被放大在摄影机之下,根本无处可逃,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弱点,而且所有弱点都暴露了出来。
手忙脚乱地坐进厢车之后,但事情还是没有结束。不依不挠的记者无孔不入,炙热的闪光灯连绵不绝,银色的光晕将车厢之内变成了日光浴工作室;还有两名记者干脆直接趴在了车头引擎盖之上,一边拍照一边大声嚷嚷着,以至于车子根本没有办法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