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凛冽,风声萧萧,整个世界都消失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间,看起来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空旷的街道之上偶尔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轰鸣声,却越发衬托出了格林威治村附近的安静与祥和,一点都不像是纽约。
站在红绿灯的十字路口,等待着红灯变成绿灯,肆虐的狂风横扫而至,即使将外套大衣拉拢起来,但薄薄的大衣却终究无法御寒,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开始往上窜;安静的路口周围看不到其他人影,恍惚之中有种错觉: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抬起头,四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之上,灯火通明,一盏盏明亮的光晕在大片大片的夜色之中氤氲开来,互相交织在一起,犹如一片又轻又高的蜘蛛网,将夜幕严严实实地拦截在外,形成另外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地。
每一盏灯火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故事,但全部都不属于他。
红灯变成绿灯。
收回视线和思绪,迈开脚步,将竖立起来的衣领扯了扯,快步走过了斑马线,跟随着记忆的方向,持续前进,但……结果却走错了方向。幸运的是,格林威治村是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在寒风之中绕了一个小圈,在脑袋开始头疼之前,公寓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拾阶而上,他的脚步却没有在二楼停留,一路走向了三楼,轻轻敲了敲门,似乎完全忘记了钥匙所在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回应。
稍稍等待了一小会,推拉门就横拉过去,马修-邓洛普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此时已经接近午夜,马修更换了一套深蓝色的格子睡衣,一头整齐的头发也略显凌乱,并没有整齐地打理起来,但精神依旧矍铄,丝毫没有慵懒的困意。
“今晚我可以在这里借宿吗?”
蓝礼开口说道,但说出口之后,他就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似乎有些尴尬和窘迫,“尼尔今晚有访客,我不想要破坏他的约会之夜;前天晚上,我把斯坦利家的厨房弄得一团糟,我想,他应该不太欢迎我的拜访。”
“乔尔和伊桑……他们居住的那间酒店,隔音效果真的太糟糕了,我确定,昨晚隔壁房间应该有人拨打特殊服务的电话了。”他无奈地摊开了双手,耸了耸肩,“本来是打算在录音室询问一下前台的那位秘书,是否可以借宿一晚,但遗憾的是……我不是她的类型,她比较喜欢凯瑞-穆里根那种类型。”
“所以……”蓝礼皱了皱鼻头,视线落在了马修身后的屋子之内,“今晚我可以在这里待一晚上吗?我保证,只需要一个晚上。明天,明天……呃,就是今晚。”话语说到了最后,似乎就有些窘迫起来。
自“醉乡民谣”剧组开始拍摄以来,蓝礼就没有回到自己家居住过,每天晚上都在不同的朋友家借宿,而且坚持一定要睡沙发,乃至于地板。以居无定所的方式游走在格林威治村,时光仿佛再次回到了六十年代,那个浪迹天涯的年代。
之前,蓝礼在马修家借宿过两个晚上。
老实说,马修无法理解蓝礼的选择。
为什么借宿在不同的朋友家,可以帮助到角色理解?为什么每一天不断地恳求朋友借住,可以帮助进入角色状态?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每一天蓝礼都处于狼狈而落魄的状态,可以帮助到电影的拍摄?
眼前的男人不是马修所熟悉的蓝礼。
尽管一身傲骨的清冷依旧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即使是求人,语气也始终带着一丝骄傲和清高,这绝对不是求人的正确态度;但眉宇之间和眼底深处的局促和忐忑却暴露出了内心深处的底气不足,甚至还有些慌张与狼狈,那种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窘迫,完全不是印象之中蓝礼的模样。
马修至今都记得,小学的时候,蓝礼在课堂之上翻阅“爱经”,古板保守的老师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差点就被自己口水呛到,但蓝礼却依旧周身淡定、不慌不忙;后来在老师的要求下,蓝礼携带着书籍前往校长室,依旧是一脸坦然的模样,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堂堂正正,才是真正的傲骨。
但最为奇妙的部分就在于,蓝礼依旧是蓝礼。言谈举止之间,蓝礼完全没有混淆现实,拍戏就是拍戏,录音就是录音,生活就是生活,那些朋友的名字全部准确无误;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就在于站在眼前的不是蓝礼,而是勒维恩。
仿佛现在生活在格林威治村的就是勒维恩-戴维斯,然后鸠占鹊巢地进入了蓝礼的生活。
马修也不知道,“奇妙”这个形容词是否正确,因为这着实太过怪异,也太过荒谬了。
但……马修却接受蓝礼的选择。这就是蓝礼,所有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永远无法理解却从来不曾拒绝,这似乎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当然。没有问题。”马修点点头,让开了位置,邀请蓝礼走进了屋子里。
视线轻瞥了一眼蓝礼打湿了的外套,然后就注意到脚上那双已经浸湿了小半部分的皮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吐槽,只是吩咐到,“换一双拖鞋吧,皮鞋可以放到暖气片旁边烘烤一下,明天就可以再继续穿了。明天还需要前往录音室吗?还是需要重新开始拍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