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正是得益于过去的经历,好的坏的,积极的消极的,顺利的波折的,幸福的苦难的,那些所有的所有拼凑起来,这才成就了现在的自己;所以,当一个人开始与自己告别的时候,他也就等于否认了自己的存在价值,即使是彻底改头换面,那些回忆也根深蒂固,过去就如同梦魇一般永永远远地纠缠不休。
蓝礼也不例外。
那些属于楚嘉树的回忆和经历,成就了现在的蓝礼,那些伤痛、那些挫败、那些折磨、那些沮丧和那些黑暗,全部的全部都深深地隐藏在记忆深处,外型的变换却终究还是同一个灵魂,他以为自己已经坦然了,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诚实了,但……他没有。
他只是开始了全新人生。
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记忆隐藏在脑海深处,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背部伤疤,疼痛过后伤口痊愈,然后就拒绝再次回头,竭尽全力地朝着正前方赤足狂奔,似乎只要不回头,那个伤疤就不存在了,就可以翻开崭新的一页了,仿佛伤疤就从来不曾出现了。
关于海瑟也是如此。
但是他错了。
从“抗癌的我”到“超脱”,从“地心引力”到“醉乡民谣”,一次又一次地纠缠与深陷,一次又一次地告别与转身,那些回忆始终都不曾真正地平复下来,无视不代表消失、忽略不代表痊愈、逃跑不代表摆脱。
现在,又来到了“爆裂鼓手”。这场挥之不去的梦魇,从始至终都依旧残留在脑海深处,不曾消失也不曾平息,反反复复来来去去。真正的告别,不曾完成。
所谓的告别,不是彻底斩断过去,而是敞开怀抱,拥抱那些伤疤与痛苦、拥抱那些磨难与坎坷,承认最真实也最完整的自己,美好与丑陋全部都包容其中,接受那些挫败那些恐惧那些折磨,也接受那些幸福那些欢快那些真诚,勇敢而坚定地拥抱自己。
当坦然接受所有一切的时刻,告别才能够真正地落幕,完成蜕变,化身成为崭新的自己,开启一个全新世界,展开一段全新生活。
就好像“醉乡民谣”的勒维恩-戴维斯一般。
在故事的最后,勒维恩终究还是再次回到了煤油灯酒吧,来到舞台之上,演奏着那一曲悠扬动人的“挥手作别”,但这一次,没有迈克的陪伴,只有他独自一人;他不再怨天尤人,也不再疾世愤俗,更不再自艾自怜,敞开心胸,真正地接受了自己孑然一身的事实:
“未来的某个清晨,不会太过遥远,你将会呼唤我的名字,而我将会告别远去。”
勒维恩接受了事实,伤口开始慢慢愈合;只是,未来应该如何,他却迷失了方向,只能等待心情平复下来,重新计划重新起步,也许他可以找到方向,也许不能,但至少,他不会再继续麻痹自己下去。
他也是如此。
他应该学会感谢,感谢那十年的卧床,让他沉淀了所有烦躁,一点点的幸福也懂得满足;他应该学会感恩,感恩那束缚了躯壳的病痛,让他明白了生命的意义,放开手脚肆意狂奔;他应该学会拥抱,拥抱那些伤痛的折磨,让他拥有了强大的神经,面对所有困难。
那十年,不是所有回忆都是痛苦与黑暗的;上一世,不是所有记忆都是黯淡而无光的。只有真正拥抱了楚嘉树,才能坚持蓝礼-霍尔的选择。
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他渴望取得突破,他渴望继续进步,他渴望成就伟大,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更加不会缴械投降,这一段人生还很漫长,他还远远没有享受完毕呢。
他应该学会独自表演,丢掉拐杖——
不再刻意区分楚嘉树和蓝礼之间的差异,而是坦然地拥抱所有回忆;不再刻意妖魔化病床之上的光阴,而是诚实地面对所有瞬间;不再刻意地拼尽全力拔足狂奔,如同洪水猛兽正在身后追赶一般,唯恐稍稍放慢一点脚步,这一段人生就如同梦境一般化为泡影。
安德鲁也是如此。
他具有天赋,但他太过青涩;他具有才华,但他缺乏经验;他具有能力,但他需要时间;他具备了超越伟大的潜力,但他必须相信自己。
所有的所有都是矛盾的,他需要接受那些正面的,也需要接受那些负面的。不再因为弗莱彻的强势与疯狂而深陷其中,不再因为追求速度的极致而遗忘鼓点的本质,不再因为激烈的竞争而忘记开始的初心,也不再因为成就伟大的梦想而患得患失。
如果安德鲁自己束缚了自己,如果安德鲁自己囚禁了自己,如果安德鲁自己拒绝了自己,那么他就永远都无法更进一步,只能停留在原地,如同昙花一般,傲然盛开之后,随即就迅速凋零枯萎,转瞬即逝。
破而后立。
但前提是,先承认自己。安德鲁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我们需要与自己和解。”
猝不及防地,蓝礼的心脏就遭遇了一记重拳,再一记重拳,那些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鲜血盛开出了一朵鲜花,深入骨髓烙印灵魂的痛楚就如同一场盛大的烟花秀,酣畅淋漓地爆发开来,摧毁了蓝礼的所有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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