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希缇觉得自己被困住了。
最开始,只是紧张,可能还有一点点焦虑,首次在大制作之中担纲重任,心态的微妙变化制造出无形压力,而久违地在蓝礼面前演出——还让蓝礼为自己配戏,那种细微的特别感受着实难以用语言描述。
渐渐地,连续三次都没有能够顺利通过之后,开始尝试不同表演方法的排列组合,却在表演过程中缺少一个坚定的信念——自己所坚信的表演方式没有能够成功,自然会开始怀疑自己对角色的领悟和理解是否正确,进而开始探索不同的表演方式,以至于整个表演风格就会出现不确定不稳定的浮动。
变数增多,也就意味着表演状态不稳。
再然后,事情似乎就这样僵硬在了一个窠臼里,没信心导致不稳定、不稳定导致没信心,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表演的核心也就开始迷失,总觉得自己正在不断重复自己,却每况愈下,那种困惑与茫然正在让人一点一点喘不过气来,试图挣扎反抗一番,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不知道如何处理。
慢慢地、慢慢地,那种溺水窒息感就逐渐把自己包围,最后就好像手脚全部都被牢牢捆绑住沉入湖底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正在被幽蓝色吞噬,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甚至呼救都不行,就只能对着自己发火。
“卡!”
当加里斯再次结束拍摄的时候,菲丽希缇已经分辨不清楚这到底是第几次了,她根本就不敢抬头打量观望导演此时的表情,狼狈不堪地低垂着脑袋,双手紧握成拳头,竭尽全力压抑自己心情的涌动。
片场正在微微响动着那些琐碎的声音,反而越发让拍摄区域显得安静起来,导演没有说话,其他人也就不敢说话。
加里斯不是不想说话,也不是不敢,而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也知道表演状态不对,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调整——其实准确来说,大方向是正确的,但在加里斯脑海里构想的画面之中,却总觉得不到位,这种微妙的偏差,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又如何传递给演员呢?所以,他只能选择最笨拙的办法,让演员一遍一遍地尝试,在尝试之中寻找到灵感,期待着最终能够找到理想状态中的感觉。
此刻,加里斯也正在细细品味刚刚的表演,某些部分是对的,但某些部分是不对的,那么应该如何协调呢?还是说,他可以利用镜头的剪辑,把整个表演剪碎,最后呈现在大屏幕之上的成品也就没问题了。
蓝礼也同样正在思考——因为他也是这场戏的一部分,虽然他的台词只有几句而已,但加里斯反复拍摄了八遍,他也就跟着表演了八遍,没有什么省力的方式,这也让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这场戏的平衡。
站在全局审视群戏表演,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爆裂鼓手”初次担任制片人,随后的“侏罗纪世界”和“龙虾”也都让蓝礼能够以制片人的身份站在更高的位置来观察“电影”这个艺术品,尽管他很少干涉导演的工作,也还是给予了他全新视角,对表演工作有了更多的理解。
表演,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以前蓝礼就知道这一点,从学院开始老师就反反复复地强调这一点,但蓝礼的理解始终是相对狭隘的:对手戏,他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演员需要与自己的对手戏搭档互动,只有你来我往之间迸发出火花,才能够寻找到表演的平衡点;现在蓝礼却打开了眼界,表演应该与镜头、光线、音响等等形成互动,就如同舞台剧必须充分利用舞台空间与灯光一般,电影之中,演员也必须学会使用这些武器。
因此,人们才说,表演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即使是独角戏,也不是。这是电影艺术的独有特征。
现在这场戏就是最佳诠释。
加里斯是一位非常善于利用光线变化来调动空间的导演。
我们都知道最简单的例子,朝阳一面的窗户越大,那么室内空间感就越强;反之,室内空间感则会变得狭窄压迫起来。
在电影之中,这叫做“镜头语言”,从光线到运动轨迹再到画面构图,还包括了色彩、位置以及背景等等细节运用,购置出一个大屏幕画面,这使得导演能够通过画面来呈现出心理暗示的变化,比如瑞恩-高斯林主演的“亡命驾驶”,导演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就通过巨型灯光的运用,在洛杉矶营造出了类似于北欧城市般竖直、高大、疏离的光线,把整个城市的孤独和空旷营造出来,这就是镜头语言。
加里斯也同样如此,“哥斯拉”就可以感受到他对光线与色彩的运用,在今天的第一场戏之中也可以初见端倪。
加里斯把会议室的所有主照明全部关闭,只留下电脑或者仪器自带的光亮;另外,通过会议室背景设置蓝绿色的霓虹荧光来确保萤火虫般的照明效果;最为别出心裁的,无疑是在圆形会议桌的正中央凹槽里安置一枚米白色节能灯,并且罩上雾面灯罩,减弱光亮,达到一种模糊朦胧的光晕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