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月来已有两位御史一头撞在了太和殿的金柱上。文宣帝震怒,一边要面对他们的死谏,一边还要理清自己的心,只觉焦头烂额。
听到了口信的老魏公公知道兹事体大,哪怕陛下此时仍在与重臣议事也顾不上了,跌跌撞撞似连前路都顾不上看了,踉跄行来还被书房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连滚带爬地凑到了文宣帝身前。
文宣帝不明所以,只见老魏公公哆嗦着嘴唇附至耳边,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中宫那一位……自尽了……”
文宣帝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赶到坤宁宫的了。
他也不明白,明明她还是这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主,怎么在老魏公公口中,却已经变成——中宫那一位了。
踉踉跄跄地朝着坤宁宫跑去,抬着龙舆的大力太监们跟在后面追,连声喊着:“陛下,您慢点哟……”
太医院正当值的所有太医都赶来了,战战兢兢地跪在寝宫门外,他们叩头请安的声音文宣帝都听不到,整个宫殿都死寂一片。
他想问,启唇才知自己一时失语,竟发不出声来。瞧见太医个个神色沉痛不已,文宣帝眼前一黑,推开了众人的搀扶,朝着内殿慢慢走去。
太医院院正带着几位老太医跪在内殿,玄色床帐已被掀起,隔着薄薄一层轻纱,里头的医女也围了一圈跪在床边,低着头垂泪涟涟。
她阖着眼躺在床上,呼吸低弱,胸口微微起伏着。文宣帝踉跄着凑上前去扑在她床前,手指哆嗦着探在她鼻尖,感受到指尖的些微热气,一时差点哭出声来。
她唇瓣如雪,脸色也惨白得吓人,已经睡熟了。左手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隐隐渗出一点血迹。那被纱布裹了一层层的手腕子纤细柔弱,文宣帝都快要忘了,她曾经略显丰腴的模样了。
他双唇几次开合,张嘴只觉艰涩,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问他们:“皇后……怎么样了?”
老院正略略抬眼瞧了一眼,斟酌着答:“娘娘亏了气血,然并无性命之忧。”话落伏低身子:“只是,娘娘腹中孩儿,怕是不好保。”
文宣帝心神遽震,一时之间大悲大喜,眼前昏黑一片,喉中也满是腥甜血气,听到身后医女哽咽的声音,怒声斥道:“哭什么哭!不准哭!”
涟涟垂泪的医女都赶紧噎了声,再不敢作声。
他从小宠着的女儿穿着大得不像话的衣裳,缩在床脚蜷成一团,眸光警惕地看着他,白嫩的小脸皴了,不知多久没涂过鲜牛乳。脸上的笑像是硬生生挤出来的,难看极了,眼泪却扑簌簌地掉。
文宣帝喉头硬哽两下,上前把她抱入怀中,只觉怀中的小人轻若无物,在他怀中抖成一团。明明怕得厉害还不敢挣扎,更不敢大声尖叫,像只小奶猫儿一般,只敢小声呜咽着,有气无力地唤:“母后……母后……”
文宣帝听着,只觉心都要碎了。
承熹出生时早产了快一月,哭声细弱,还许久不睁眼。那时他心急如焚,连上朝都顾不上了,每天数着时辰,承熹足足六天又七个时辰才睁开眼,比别人的孩子都慢。
便是那时,也比不上此时虚弱。
大约是怕他怕得厉害,承熹小力地挣扎着,文宣帝不敢再抱,只好放下她,看着她缩进被子里,连同头脚都缩进去。
一口腥血涌上喉间,慢慢渗出嘴角,文宣帝怕吓到她,用手紧紧捂着嘴,憋着声呛咳了半天,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子。
出了门又走了两步,不会被内屋的人听到了,当下一脚朝老魏公公踢过去,怒道:“这宫中的太医呢?朕不是特意吩咐了要两位太医住在这宫中给公主调理吗?”
老魏公公没敢给自己求情,只颤声道:“下人刚刚来报,东面的水井里头捞出来两句腐烂尸身,正是两位太医。于三月前暴毙宫中,被沉了水井,此事无一人上报。”
文宣帝脚下打了个晃,面色青白一片,看着跪了满院的嬷嬷宫女并总管太监,目光阴鹜,眼中血丝似要撑破瞳仁似的,嘴唇哆嗦道:“这等刁奴……都给朕拖出去斩了……一个都别留下……”
老魏公公颤颤巍巍应道:“奴才领旨。”
……
兄长端着父亲的骨灰盒,领着京城的林家人进宫叩谢天恩。
这便是帝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她与兄长相见,纵心中有千言万语都尽数成了无言。请旨出宫去祭拜过父亲,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从前坤宁宫的宫人都回来了,也没受什么大罪,人人脸上都是死里逃生的庆幸。丫鬟给她加了一条披风,劝道:“娘娘,您大病初病初愈,又怀有龙种,可得穿厚实些,这天儿可真冷。”
落日时分晚霞熠熠生辉,却照不亮冬日的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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