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红鸾星动(1 / 2)

大争之世 月关 2706 字 4个月前

庆忌刚刚回到宫中,便有寺人迎上来禀报道:“大王,范少宰在议政殿候您多时了。”

“哦?”庆忌微吃一惊,此时天色已晚。范蠡仍在宫中等候,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庆忌忙把马鞭一丢。收敛重逢成碧的喜悦,快步向议政殿赶去。

议政殿内,壁上烛火摇曳,室中有些昏暗,国家初建,用度拮据,按照庆忌的吩咐,宫中晚间用来照明的蜡烛也裁减了许多,因此大殿中光线并不明亮。

在殿角放着一张床榻,用罗帷遮着,庆忌平素议政疲乏时便在这裏歇息。此时范蠡便坐在榻边,正背对着殿口,庆忌入内。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范蠡闻声回急欲起身,身形甫动,肩动已被人按住:“罢了。范卿有何要事这么晚……咦?小光也在。”

范蠡被他按着起不得身,便苦笑着拱拱手:“是。臣岂敢深夜叼扰大王。只是……夷光这孩子入宫来寻大王。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夫人和小女挂念得很,是以臣来入宫接她。不料……这孩子等候大王有些倦了。臣来时她睡的正香,臣不忍唤醒,又觉此举有失体统。便对人说有要事待奏与大王。”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又道:“其实事情倒有一件。不过明早禀报大王也是一样的。”

“哦。夷光几时入宫来探望寡人的?”庆忌放低了声音问道。

范蠡也小声答道:“今日午后。大雪初晴时。”

庆忌弯着腰看,自己的卧榻上蜷着一个小人儿。一身雪白锦貂的裘衣还裹在身上。侧卧如弓,一只小手垫在腮下,滚着兔毛的茸茸袖筒衬着那张俏美灵秀的小脸蛋。她的腰间系着红色镂空绳结的束带。腰带上还插着一柄小刀,那是庆忌送给她的的那柄鲁削。

旁边一条锦被是庆忌午睡时用的。也不知是她自己拉来盖在身上的还是范蠡怕她着凉为她打开的。此时却被她踹到了脚边。因为殿中置着四个火盆。小丫头又身着锦裘。所以倒是一点也不觉寒冷,红扑扑的小脸已睡出微汗。

庆忌不禁笑出声来:“这丫头睡得倒香。此时唤起来一出殿门就要着了风寒了。别唤她起来了。一会儿使寺人安排一下。你也宿在宫中,明日再接她回去便是。”

庆忌也在榻边轻轻坐下,向范蠡问道:“你方才说有什么事。要明早禀报于寡人。”

范蠡微笑起来:“臣。要向大王道喜啦。”

庆忌没来由的想到成碧,心中一虚,忙道:“喜从何来?”

范蠡笑道:“恭喜大王。臣今日收到消息。秦国国君已经答允与吴国联姻。将季嬴公主出嫁于大王,求婚使与秦国使正在返回的路上。快马传报说,要我吴国遣迎亲使去迎接季嬴公主。于明年三月花开时节,赴吴完婚呢。”

“哦?”庆忌双眉一挑:“此去秦国山路水远,只剩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那倒要快些筹备了。”

这是一桩政治婚姻。秦王允婚,代表着一桩政治联盟开始缔结。庆忌也松了口气:“好极了。秦国国力虽不能与齐晋相比。但是在天下诸侯中也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尤其是它的特殊的理位置。一旦与我吴国结盟彼此遥相呼应,对楚国就要产生极大的影响。”

范蠡欣然道:“正是。与秦联姻。不仅可以大大消除可能来自楚国的威胁。而且……我们还可以借由季嬴公主与楚太后的关系在楚国发挥更大的影响力。楚王年幼,如今楚国是孤儿寡母。奸臣当道,对楚太后和楚王来说。他们最大的威胁就是权威日重,嚣张不可一世的费无忌。只要我们巧妙的利用楚国内部这种矛盾。便有机会把这个庞然大物掌握在手中,使其为我所用。”

庆忌微微颔,扶膝沉思片刻,说道:“范卿。这迎亲使要派个得力的人才成。联姻与秦国、说服于楚太后。这人既得精通外交礼仪,又得能审时席势,随机应变。口才也得好,须得能言善辩。寡人之意,便由你任这迎亲使。你看如何?”

范蠡略一沉吟,说道:“行人礼仪。臣不是十分熟稔。好在婚事已经商定。臣也能勉强应付。但此番出使秦国,一半的目的倒是在回程中的楚太后。臣是楚人,了解楚国情形。这是臣的长处。可是臣是楚人,如今却辅佐了大王。费无忌使人加害于我的事既无实据。现在又不是和他公开为敌的时候。那是说不得的。所以恐怕许多楚国臣子都很难理解范蠡的行为。从而对范蠡怀有敌意。若是这些人从中阻挠。那对臣完成大王托付之事极为不利。”

庆忌眉头一紧,微微点头道:“嗯。寡人倒是没有思及这一点。这么说来。你的确不便赴秦做这迎亲使。可这迎亲使。绝不仅仅是把秦国公主接回来这么简单。除了你,还有谁能担当这个重任呢?”

庆忌把手下的力的臣子逐个想了一遍,最适合做这种外事活动和搞些政治权谋的人只有范蠡和文种。而偏偏就是这两个人又不适合在楚国公开活动。除了他们,自己在这方面的人才极为匮乏。而且这两人是他的左膀右臂。现在手上有一大摊子事情,也不能把他们都派出去,庆忌一筹莫展,一时也没了主意。

范蠡眼珠转了转,说道:“臣熟悉楚国之事。虽不便公开露面。却可从旁协助。出出主意。可为副使。只是……我们还需要一个能言善辩、机警过人的人来做迎亲正使。毕竟许多时候都要这个人来抛头露面。臣心中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不知大王肯不肯。”

庆忌大喜道:“是什么人。你快讲。范卿点将。寡人岂有不允之理。”

范蠡观察着他的脸色,低声道:“这个人。就是郁平然郁大夫!”

“郁平然?”庆忌先是一呆,随即便沉下脸色,拂然道:“范卿和寡人开什么玩笑。郁平然屡次三番与寡人为敌。害的寡人险些命丧鲁国。他折了寡人多少人马?梁虎子一条手臂。便葬送在他的毒计之下。寡人岂能用他?况且,他是阖闾的人。他的堂弟便死在英淘、梁虎子手下,岂肯为我所用?”

“大王”。范蠡诚恳的劝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是各为其主。郁大夫自然竭尽所能,效忠于阖闾。而今大王才是吴国之主,情形自然不同。此人是个人才,而且恰是我吴国欠缺的外交人才。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吴国与天下各国之间,将是刀兵为辅、外交为主的局面。若此人能为大王所用,大王便如猛虎插翼了。”

“范卿真是异想天开”庆忌啼笑皆非地道:“郁平然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寡人。岂能为寡人所用?哦。对了。自他赴晋国成功游说赵简子兵南侵之后便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了。他现在哪里?”

“郁大夫现在……姑苏大牢里。”

“什么?”庆忌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抓到他的。怎么人都送进大牢了。还没人禀报于寡人?”

范蠡神气有点古怪的道:“并不是咱们抓住了郁平然。而是夫差守姑苏时。把他送进了大牢。”

“夫差?”庆忌大为诧异:“郁平然对阖闾忠心耿耿。何以夫差把他投进大牢?”

范蠡道:“臣也是辅政之后。处理狱中囚犯。于前两天才甄明他的身份。此人出使晋国回来后。便到楚国军前效力。受命押送那些楚国权贵回姑苏。待大王兵围姑苏之后。他也被困在城里。夫差为震慑全城百姓不生异心。便每日寻些小衅。把一些世族大家满门屠灭。悬尸示众,郁平然再三劝阻,惹恼了夫差,便被他投进了大牢。大王入城之后忙于重建吴国之事,一直也没顾上理会狱中那些囚犯。郁大夫便一直被关押在裏面。和那些作奸犯科的囚徒关押在一起,着实吃尽了苦头。”

庆忌听到这儿默然不语,范蠡见有些门道,便苦口婆心地劝道:“想当年管仲扶保公子纠。处处与公子小白为敌。他一箭几乎杀了公子小白。彼此的仇恨较之大王与郁平然的恩怨亦不稍让。可公子小白夺得齐国国君之位后,却择了吉日大礼接迎管仲入朝,终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郁平然是个人才,又曾被夫差不计功劳,投入大狱,受尽苦楚。如果大王能以德报怨,重用于他。何愁他不诚心归降,为大王效力?大王,胸襟似海,方有百川归流啊。”

庆忌犹豫道:“可……使于秦。经于楚。两桩事都是十分重要的大事。万一他……。骤然付之以重任,你觉得可行么?”

范蠡道:“管仲可由阶下囚一跃而为齐相。郁平然便不能由一阶下囚,成为大王的持节使吗?何况。郁氏家族满门老少都在姑苏城中。郁平然安敢再生异心?真有什么不测时。不是还有臣这个副使监视着他么。”

“嗯……”庆忌低头沉思片刻,一拍大腿道:“成。就按你说的办。你去叫人准备一下。寡人这便与少宰大人亲自去大狱里。把郁平然那个家伙从里边捞出来。”

范蠡吃惊道:“大王只消下一道赦令也就是了。大雪茫茫,夜色已深,怎敢劳动大王身躯?”

庆忌没好气地道:“不是你说。公子小白择吉日着华服,隆重迎接罪囚管仲么?既然要做。就做地彻底。他若仍不肯为寡人所用。嘿!那就有点不知好歹了。快去安排吧。”

范蠡一笑,跳起身来便向外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