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鲁人有眼无珠。把大夫干城之才做了卑贱的家奴,在寡人眼中。大夫却是柱国栋梁。寡人求贤若渴,久慕大夫之名,只惜大夫在鲁国做官,不能为寡人所用,今鲁人弃大夫如蔽履,寡人却视大夫如珠似宝,今既得大夫,安能使明珠继续蒙尘?”
“大……大王……”少正卯又惊又喜,脸孔涨的通红,嘴唇颤抖,口不能言,两行热泪已奔涌而出。
远远众人不知二人说些什么,只见庆忌满脸欣然,只低低数言,那少正卯便泪如泉涌,神情难以自制,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衞国的使节是弥子瑕,故友到来,方才在殿上相见时,庆忌便欣然降阶与他把臂攀谈,丝毫不介意他是衞侯男宠的身份,令得群臣贺使为之侧目。此时又见庆忌对这鲁人男子的礼敬亲热,弥子暇身后的几名属官不禁窃窃私语起来,衞国行人甘羊捻着胡须,对身旁同僚午风低语道:“难怪君上派弥暇出使吴国,嘿嘿,君上也真舍得,原来是投吴王之所好,这吴王是个只喜欢男人的……”
午风不以为然地道:“胡扯,这鲁人也太老了点吧,还佝偻个背,论姿色哪里及得上子暇半分妖娆……”
“人各有所好焉……”
一旁年纪较长的人捋须道:“甘羊此说确实荒唐。”
“怎么荒唐了?方才在殿上,吴王庆忌独对我衞国使臣弥暇青睐有加,现在和一个鲁国家奴也是这样,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老自信满满地道:“老弟,你的阅历还嫌浅薄了些,老夫识人多矣,一双慧眼如炬,依老夫看来,若说吴王是个只喜欢男子的,我是怎么都不信的,便是喜欢,他也是男人女人都喜欢。”
殿前列队站的整整齐齐的叔氏所赠侍婢管事群中,有一人看见如此场面,不禁目泛异彩,心中自忖:“吴王用人,果然唯才是举,不拘一格。少正卯是一介家奴,他堂堂吴王之尊,竟也如此以礼相见,此事——当及早禀报与公山大人知道才是。”
比起鲁君姬宋和大司寇孔丘的些许不悦,能得少正卯这个法家人才的好处显然要多得多,既然一定要启用他,此时便不必遮遮掩掩。庆忌如此礼遇,公开表示对少正卯的好感,有着很大的广告意识,今日这番举动,来日再将少正卿一举提拔到六卿之列,还怕不轰动天下,引来更多的才俊之士?
叔氏所赠的家奴们被宗伯大人派人引领退下,少正卯却被少宰文种留在了身边,吴王庆忌要重用此人的态度已昭然若揭。
结束了这场小插曲,庆忌继续接收孟氏贺仪,各国所赠贺仪,财帛堆积如山,笑眯了庆忌的眼睛。他开始有点后悔了,若不是怕三女之间会计较谁先谁后,这婚礼该分开三次举行,那贺礼不是会收的更多?这样一想,庆忌不禁失笑:只怕未必,若非三女同嫁,各国的贺礼也不会如此丰富,必然分成三份,依次送来。嗯……古今一理,后世的人参加婚礼送红包收红包,和现在大致的道理应该是一样的。
收受贺礼这一环节过去。吴王宫中便摆开酒宴,大宴诸国使节和臣僚,待到天近黄昏,诸国使节和群臣一一告退,庆忌方脸庞微红地返回后宫。
任若惜端端正正地盘膝坐在大红锦榻上,身边摆着枣和栗子等吉祥喻意之物,手中一方绣帕被她纤纤十指紧张地绞来绞去,已快绞成了一块抹布。与庆忌自相识以来种种,不断在她心中回想。那一颗芳心又是甜蜜,又觉满足。如今终于做了他的新娘,要和他白头携老,女儿家的心裏没来由地忐忑起来。
明明早已把洞房夜侍奉夫君的一切步骤和礼仪早就想了又想,记了又记,如何让夫君心满意足,如何不失大家闺秀体统,林林总总,几乎已倒背如流。偏生还是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
“大小姐,大王正在议政殿与群臣贺使饮酒……”
任若惜心中暗暗埋怨:“这个冤家,喝那么多酒,也不怕伤了身子。”
她清清嗓子,吩咐道:“咳,吩咐下去,给大王备一份醒酒汤。”
“是!”
“大小姐,大王正在议政殿接受群臣辞礼……”
任若惜的手指不由一紧,手中一方绣帕扭的更紧。
“大小姐。大王往后宫来了……”
“嗯。慌张什么,没得让人笑话。都安静些,莫在大王面前失了礼仪。”任若惜美眸一瞪,可她自己的心却是小鹿乱撞,几乎要跳出了腔子。
任若惜的贴身侍女们随她入宫,做了侍奉她的宫女。她们早在婚礼前便由宗伯大人派人带着熟悉宫中路径和礼仪,对路径熟悉得很,侍女们跑来跑去,不时向任若惜传报着最新消息。
“大……大小姐……”一个贴身侍女忽然匆匆跑到面前,神色有异。
“怎么?”
“大小姐……”
“说呀!”
“大……大王去了摇光夫人的寝宫……”
“什么?”任若惜一呆,一颗心仿佛一下子跌进了深渊,鼻子一酸,双眼顿时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
她是任氏家的女儿,身份地位不能与摇光、小蛮相比,庆忌先去她们两个谁的寝宫,都比较合乎情理,若惜本也没有存着与她们争风的念头,可……可大王明明吩咐在她寝宫设宴,要与她先饮合卺酒。庆忌这样做,分明是知道三女之中她的身份最低,怕寺人宫婢们看轻了她,有意表示自己对她特别的宠爱。庆忌如此体贴爱护,让她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可是期盼了这么久,他却去了摇光的寝宫,这让她情何以堪?
殿上众侍女顿时噤若寒蝉,突然肃静下来的气氛让任若惜更觉难堪,她的俏脸火辣辣的,使劲绞了两把手帕,她不想让下人们看出自己情绪的波动,强行平抑着声调道:“你们暂且退下,候大王来时再禀报与本夫人知道。”
“是!”侍婢们互相打个眼色,忙不迭地退到寝殿外面,任若惜螓微垂,眼泪已在眼眶中悄悄打转。
“大小姐……”
一个侍婢又跑进来,怯生生地轻声唤她,任若惜连忙眨眨眼睛,免得被她看出自己伤心模样,缓声问道:“何事?”
“大……大王出了摇光夫人的寝宫,又往蛮夫人寝宫去了。”
“啊?”任若惜霍然抬头,一双杏眼瞪的溜圆,失声道:“这么快?”
那俏婢一脸古怪的神气,却无法答对这句有些暖昧的问话。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晌,任若惜才觉这句话大有语病,不由俏脸一热,吩咐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那俏婢蹑手蹑脚地退出寝殿,向两旁的姊妹们吐吐舌尖,轻轻一拍酥胸。
就在这时,又一个侍婢跑进宫来:“大小姐……”
“说!”
“大王,往这裏来了……”
“啊?”任若惜一张小嘴张成了O形,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