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让城池,非南子一人可以作主,她需要将她与吴王庆忌达成的协议传回宋国,由乃父宋国国君决定。南子将事情经过和她的分析详详细细地写下来,直至第二日才由心腹带往宋国,而在此之前吴国的耳目司人员已经奉命加强了对衞宋和晋国的侦伺。
庆忌以成碧的商业网络为基础搭建起来的情报网既庞大又有效率,其中既有流动往来、刺探返报的行商,又与与之有利益往来的当地国人、士子,而行商在当时能为相互独立的各国交换彼此所需的他国物品,繁荣当地经济,是各国不可或缺的人物,不但深受各国欢迎,而且那些大商贾们交往的多是高官贵人,不但身份能得到充分掩饰,要从各种渠道获得情报也是易如反掌,甚至可以微妙地影响各国的政治和外交。这支非战之兵的力量极受庆忌重视,在他的亲自主持下,以国力支撑,变得日益强大起来。
很快,耳目司的情报陆续送回,其中有衞宋两国和晋国的军事行动、有些什么政治方面的活动,哪些高官世卿之间来往密切,甚至哪位大夫最近举报过几次盛大宴会,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庆忌手下的人将这些消息汇总整理,呈报给庆忌,有关衞宋与晋三个国家不同侧面的描述在他的眼前渐渐完善起来,使他对这三个国家近来的动向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衞宋两国联军确如南子所说,对晋作战屡屡失利,尤其是秦楚和晋国之间的战争不了了之后,晋国对衞宋的攻势有所加强。公子朝察觉南子对他的杀机,惶惶不可终日,好在宋国统军将领轩辕衡和衞国统军将领公孙拔虽受南子示意,但是这两个人都是守正不阿的君子,不想仓促杀掉公子朝,惹来众将非议。因此都想找个更好的机会,以便名正言顺地除掉公子朝。
公子朝因此得了喘息之机,密派亲信与晋军进行接触,在得到赵简子愿意接纳的答覆后,于軍前反戈一击,投了晋国。反引晋军攻入衞国,甚至一度攻到衞国旧都朝歌,与如今的都城帝丘也近在咫尺,慌得北宫喜、褚师圃等人甚至做好了弃城而投的准备。
衞国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两派势力之间的斗争更形激烈,北宫喜援引齐豹下台的前例,追究公孙拔战事不利的罪责,严重打击了忠君派的势力,重新起用了齐豹。齐豹与他本是一党。彼此共荣共损,用他自然比用别人放心。
而且齐豹被削去要职之后,往日威望大为下降。朝中许多旧人都改换门庭,投了北宫喜,如今他被北宫喜再度提拔重用,虽权柄深重,却已不能对北宫喜构成威胁。
重新组织并进行势力分配地北宫喜一派势力大炽。凭心而论,他们这一派也只是想把持更多的权力而已,做为衞国世卿,他们家族的利益同衞国的利益密不可分,他们无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都绝对不想对衞国造成损害,因此一旦掌权,为了衞国的命运倒也竭尽全力。
由于衞国数百年来一直由齐氏、北宫氏掌军,在军中枝系纵横,人脉庞大,也只是近二十年来才被衞侯胞兄公孟弼夺了他们的大权,根基力量未受损害,如今重新把持大权,很快就能把全国军队牢牢控制在他们手中。对内固然确立了他们在官场上的不败地位,在对晋战争中,也发挥出了比以前更强大的战斗力。因此晋军虽攻入衞国,却也遭受了衞宋联军的竭力抵抗,攻势已经趋缓,并不像南子所说的已有倾覆之危的局面。
可这些情况,都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按照正常情形,远在东海之滨,又忙于楚越东夷之事的吴国想要完全了解。绝非一时一日之功。南子万万没有想到吴国竟有如此庞大的情报网络。可以迅速地把衞宋与晋的军事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南子失算,便失算在这裏。但是这也谈不上是她的过错。在此之前,天下各国,尚没有一个国家如此重视情报工作,甚至还专门成立情报机构。南子按照各国的正常情形猜测吴国对西北战局的了解程度,亦不为过。然而不管如何,庆忌毕竟是对那边的情形有了详细的了解。
耳目司送回的情报,除了这种无法掩饰的军事动态。在政治上了解的直接情报有限。他们了解的都是各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近来的动向。哪家举行过盛大宴会,哪家与哪家来往密切,哪家遣使离国,与他国要人接触频繁等等。
这些情报就需要庆忌进行详细分析。从这些蛛丝幻迹去揣测这些各国要人可以能采取的政治措施了。
议政殿中堆满了来自三国的方方面面的情报资料。庆忌、孙武、文种、掩余、英淘等人各自埋头在一堆堆书简、布帛秘信之中。不时就他们地分析与别人交谈几句。偶尔还会开几句玩笑。君臣其乐融融,关系十分融洽。
文种看着手中一份竹简,沉吟道:“大王。这位衞国君夫人南子,很是了起啊。看她近来频频往返于衞宋两国之间。私下接触许多手握重权的大夫,行踪很是诡异。北宫喜、齐豹、褚师圃一派重握大权后不断削弱忠于衞侯的势力。他们自己则投向南子一方。从种种迹象分析,衞侯实质上已经被他们软禁在宫中。政令不出宫门。如今南子才是名符其实的衞国之主了。”庆忌微微颔首:“嗯。这个女人。一向颇有手腕。衞侯荒淫无道,疏于政事。北宫喜等人既想长久把持衞国大权,又没有胆魄能力取而代之。就必须捧出一个既要依赖于他们,又能名正言顺地控制衞国的人。自然与南子一拍即合,各取其利。
呵呵,可笑她还扮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欺蒙寡人。衞侯与她貌合神离,彼此勾心斗角久矣。如果她真的不容于衞侯和宋公。怎么可能以一国君夫人的尊贵身份秘密离衞赴吴。怎么可能连衞侯的亲信弥暇都受了她的控制?”
英淘笑道:“大王慧眼如炬,自然不会受她蒙蔽,不过若换了其他人,见那美人儿梨花带雨、弱不禁风的模样。早起了怜花之意,怎么还会怀疑她别有用心呢?”
庆忌一笑,正想打趣几句,心中忽地一动:“只怕英淘一语中的了。若不是孔丘见南子的故事在历史上大大有名,作风荒淫、却美貌动于天下的南子以另外一种面貌在史书中存在了数千年,自己看她时始终保持着几分理智,恐怕早被她的泪水和柔情所打动,未必便能想到这一层。
文种一本正经地道:“她是不是有意夸大她的困境并不重要,或许只是为了激起大王怜香惜玉之心而慷慨相助也不一定。重要的是,她的目的是不是仅仅为了让秦人拖住晋人的后腿,从而迫使晋人答应休兵罢战。如果仅仅为了这个理由,恐怕宋人未必肯答应割让城池。”
孙武抚着胡须道:“可是大王提出割让城池的条件。南子甚至不曾反驳一句,便很干脆地答应将此事告知宋公,显然在她心裏是已经答应了这个条件,而且觉得这个条件对她所得到的,是值得的。”
庆忌摸摸鼻子,心道:“兵圣这回可猜错了,南子虽未直接拒绝,可是却曾以色相诱,想让我放弃这个条件呢。只是……倾城之姿固然让人心动。拿一座城去换,寡人有点舍不得而已。”
“嗯……,南子……,此女风情万种,国色天香,姿容自不待说。可她眸清如水,眉眼端庄,实不像个罗裙易解的荡|妇,衞侯好男风。只求她不要干涉自己的事情,南子若要秽乱后宫,衞侯根本不会去理会她,她只要勾勾小指,不知多少仪表堂堂、魁梧健力的公卿大夫愿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可是据我的了解和得到的情报,她却从不曾有过甚么面首,迄今为止,也只喜欢过公子朝一人而已。若非用情之深,如今也不会以恨他入骨。她在吴脍居小楼之中对我投怀送抱,只是想以色|诱达到目地。还是半真半假,对寡人动了心思呢?”
想到这儿,忽回味起南子芬芳可人的双唇和她娇盈销魂的肌肤触感,不禁颊齿留香,指尖上又泛起酥酥的感觉,庆忌拨开竹简,俯头看向漆的亮的桌面,以案为镜,向镜中的自己挑了挑眉尖,摆出一个很阳光很俊朗的笑容。
“啪!我知道了!”公子掩余一声大喝,把庆忌吓了一跳,胳膊肘儿一拐,堆得小山似的竹简哗啦啦倒了一片。
孙武、文种、英淘都从:“大司徒发现了甚么?”
掩余兴奋地道:“南子近来频繁接触衞国忠于她的一派大夫,而且多次接见轩辕衡,还几次返回宋国。她以前返回宋国时,多栖于宫城之中不出宫门一步,而这几次呢?从情报上看,她不但多次出宫,还以宋国长公主、衞国君侯人的身份设宴款待宋国公卿。从这名单上看,受她邀请的,都是宋国举足轻重的世卿高官……”
孙武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