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汝阴,却经历着罕见的风暴。汝阴县衙这日休沐,原本还打算在衙门兢兢业业处理公事的林守宬,在看完京城发来的邸报和信件后,就有些后继无力百无聊赖的感觉。明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京察之年,每到这时,官场上不少人都会动一动,或升迁或贬谪。京察真的让人又爱又怕,但总体来说,期待者不少,毕竟这些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总得有人动了,后面的人才好动起来不是。所以在发给派系大佬的请安信中他委婉问起明年他有无往上挪一挪的可能。他自认为将汝阴这个直辖县打理得不错,虽不是赋税重地,纵小偷小摸有之,却无罪大恶极之徒,也称得上是治下清明。可回信却让他心里拔凉,大佬对他问及的问题态度在模糊两可之间,没有准话。其实他心中亦知希望渺茫,但得到这样的回信还是忍不住失望。林守宬再次将邸报拿来看,邸报上提及的事项中最重要的就是,南边战事将起,战争一解即发。林守成忍不住叹道,又要打仗了,明年的京察恐怕又是一翻血雨腥风。大周承平多年,自打奠国公荀晋发明了炸药将大周周边的国家压着打了一遍后,即使他去世,大周仍安稳了十多年,之后的几年零零碎碎发生过一些冲突,但并未揿起大规模战争。但这些年就不行了,周边那些国家的新一代成长起来了,胆气似乎恢复了,总是挑衅不断,边关不宁。幸亏他们大周还有几位骁勇善战的柱国大将军。南边楼月国率先发难,林守宬并不意外,早前就有消息传楼月国屡次劫杀国界的大周百姓时,这挑衅意味极浓。南边恐怕早已增兵,邸报有延迟,按以往的经验推断,恐怕两国士兵早已暗中交上手。至于百姓为何丝毫不闻打仗的消息,恐是上头有意瞒着,或是有别的布署或是不想引起恐慌。但如今连他这样一个小小县令都收到邸报了,打仗的事恐怕瞒不住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想他才年过不惑,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若在此时能为陛下分忧,定能在他面前挂上号。可惜,打仗打的是兵,打的是粮草。可这两样他都没有,风是有了,力他却借不上。哀声叹气中,林守宬拉开抽屉,将写好的请安折子按下。要打仗了,陛下心情一定受影响起伏大,这段时间他还是挟着尾巴尽量不在御前惹眼,省得被人当做炮灰引得皇上厌弃。他这并非杞人忧天,完全是有前车之鉴啊。收好折子,林守宬仍觉得没劲,回想起方才的思想活动,发现自己的思绪混乱而发散,不由得苦笑一下,无心办公,又略坐了一下,便站起来往外走。林守宬出来时,贴身小厮阿旺眼中划过一抹讶异之色,老爷不是说今天要在衙门里办公的吗?怎么......“老爷,您这是要外出?”“不,回府。”“昨日大夫来瞧过老夫了?”“是的。”“大夫怎么说?”“大夫说老夫人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好,腿下肌肉萎缩,精神很差。”阿旺很想提醒他家老爷,怎么不请替卫夫人治好病的那位小葛大夫给老夫人瞧瞧呢,或许一不小心就治好也呢。他哪知道他家老爷想当然了,以前就请过陈省之来瞧过,没有办法。连他这做师傅的都束手无策,做徒弟的还能比师傅牛逼?说话间,林守宬二人回到林家宅子,进了大门,率先便去看房他娘去了。刚过月亮门,贴身小厮阿旺很机灵,拔腿就要跑着向前通报,却被林守宬拦下了。林守宬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自己不在时丫环婆子对老娘伺候的是否尽心。阿旺眼睛骨碌一转便明白过来,于是他们一路行来,遇到的丫环都被示意静声。一路上,丫环婆子都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职。行至他母亲门口,入耳的便是母亲的贴身孟嬷嬷哄她擦脸擦手的话,隔着四开的屏风影影绰绰看到孟嬷嬷在忙碌着。“娘,儿子来看您了。”说话间,林守宬人已至屋里。床榻上的林母听闻儿子的声音,想侧过头来看他,却不成,想转过眼来看,还是不成。不管怎么努力,眼睛都是歪斜的。许是母子连心,林守宬进了门后,疾步向前,到了床榻前,却吃了一惊!不由得问责一旁伺候的孟嬷嬷,“孟嬷,我娘她近来怎么如此消减?”“大爷,过些日子便是老爷的祭日。许是想起了老爷,老夫人的胃口不开,每顿用不到半碗粥食,岂能不清减。”孟嬷嬷叹息着说道。此时,床上的林老夫人闻言显得很激动,呃啊地叫个不停。孟嬷嬷抹了抹眼角,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大爷,你瞧吧,老爷是老夫人心中的一道伤疤,这名讳连提都不能提。”林守宬显然是信了她的话,不由得坐在榻前,握住林老夫人的手,“娘,逝者已矣,您还是要多放宽心才行。”闻言,孟嬷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似的笑意,给了林老夫人挑衅的眼神,惹得她人更激动后迅速低眉顺目地退到一旁。林守宬忙拍拍林老夫人背,像哄小孩一般,然后和林老夫人絮叨了一些琐事,约一刻钟左右。孟嬷嬷在一旁提醒他别让老夫人太费神,林守宬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对她说道,“孟嬷嬷,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伺候我娘也伺候了几十年。娘没病倒前,对你也是极信任的。平时我不在时,定要多多宽解我娘。你儿子展鹏在县衙当差,活计干得很是不错,我预计年底将他提拔上来,当个差头。”皇帝不差饿兵,她照顾他娘的功劳,林守宬都给折算到她儿子身上了,希望他们一个用心办差,一个用心伺候他娘。见此,林老夫人眼中划过一抹绝望,整个人不再激动。林守宬转头一看,觉得不对劲,“娘,你怎么了?”可是林老夫人根本不像之前刚看到他那样激动了,而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周身笼罩着一股心死的暮气。孟嬷嬷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却一脸沉痛地对林守宬说,“老夫人这是在怪自己连累了你,以后这样的话,大爷就不要在老夫人面前说了。奴婢跟随老夫人几十年,这些事便是你不交待,奴婢也会尽心尽力地去做的。”“你是府里几十年的老人了,将照顾我娘的重任交予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对了,寻找神医的事怎么样了?”孟嬷嬷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尚未有进展。”“大爷,这事还得抓紧啊。老夫人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而且奴婢听说,这病拖得越久,越不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