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银筝跪了下来:“可是奴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她有些惶然,“为何要突然赶奴家离开。”
陆曈没有回答她的话,走到了窗前。天色已晚,夜幕低垂,夜里的常武县没有了白日的热闹,如旧时一般冷清。
“今日你也听到了,我陆家一门,一年内尽数身死。”陆曈望着窗外长街,檐下灯笼幽幽晃晃,将年轻姑娘的脸映照得格外皎洁。
“我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
“一切因姐姐死讯而起,如今整个常武县已没有陆家相熟之人。想要查清真相,唯有进京与柯家对质。”
她道:“此事有蹊跷,我要进京。”
“进京?”银筝忘记了方才的失态,道:“奴家可以跟着姑娘一起进京,何必要赶奴家走呢?”
陆曈没说话,关上窗,回头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茯苓糕摆在桌上,白日里奔波一天,放在怀中的糕点便碎了,糕屑被风一吹,扬得桌上如覆了一层白霜。
她的声音冷清,像是隔着大雾,泛着些寒:“卖糕的妇人不是说过了么,我二哥上京,便成了窃人财物、凌辱妇女的恶棍。我爹告状,就好巧不巧落水沉船。纵使我娘什么都没做,家中也会着起大火,被一把烧个精光。”
她看向银筝,乌黑眼眸在灯火下明亮摄人:“我若进京,你怎知,不会是下一个?”
银筝先是不解,待明白了陆曈话里的意思,背脊立刻生出一股寒意来。
陆家一门死得蹊跷,与其说像是冲撞了什么邪物,倒不如说是得罪了什么人。只是对方能轻易而举湮灭一门性命,寻常人家能做到如此地步?
陆曈望着她,语气平淡:“此去京城,凶险重重。我既要查清陆家真相,必然要与背后之人对上。伱与陆家非亲非故,何必卷入其中。不如就此离去,日后好好过活。”
“那奴家就更不能走了!”银筝抬起头,认真道:“姑娘此行进京,既要谋事,定然需要帮手。奴家虽手脚不甚麻利,与人打交道一行倒也过得去,许还能帮姑娘打听打听消息。两个人进京总比一个人好成事。”
见陆曈仍不为所动,银筝又恳切道:“再者姑娘也知道,奴家除了跟着姑娘,也没别的地方可去。虽姑娘如今治好了我的病,可说不准哪一日病又复发……”说到这里,心中倒是生出一股真切的悲戚来,“这世间不嫌弃我的,也只有姑娘了。”
她是生了脏病的风月女子,寻常人听到躲都来不及,要么便用异样的目光瞧她。只有陆曈,待她与寻常人并无区别。也只有在陆曈身边,银筝才觉得安心。
“姑娘救奴家一命,奴家这命就是姑娘的。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上刀山下火海,奴家也要陪姑娘一起闯。”
话虽说得豪气,说话的人却底气不足,只忐忑看着对面人,等待着对方回答。
屋子里静得很,过了半晌,陆曈道:“起来吧,我带你一起去就是。”
银筝心中一喜,生怕陆曈反悔般跳了起来,匆匆往外头走,只笑着转头对陆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姑娘可不能骗人……小菜应该快好了,奴家催他们快些送来。姑娘吃了早些休息,既要上京,就又得赶路了,还需养蓄精力,千万不可劳神……”
她又絮絮地走了。屋中,陆曈站起身。
桌上半盏灯火已经快燃尽了,只有短短的一截余芯亮着橙色的火。陆曈将案前的灯笼提来,桌上那盏微弱火苗晃了晃,熄灭了。
一点余烬从干涸的灯盏中爆开,在灯盏周围散落,一眼看去,像一朵细碎的花。
灯芯爆花,引为吉兆。
陆曈静静看着眼前残烬。瞳眸映着灯笼的光,如漆黑夜里灼灼烈火。
灯花笑……
如此佳兆,看来,此行上京,应当很顺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