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舞台的正中央，兰斯可以感受到胸腔里千万只蝴蝶齐齐振翅的亢奋，炙热的血液在狂奔，紧绷的肌肉在颤抖，急促的呼吸在消失，寒颤一个接着一个从脚底深处开始往上蹿升，彷佛灵魂深处的自己握紧双拳仰天长啸着，疯狂地嘶吼，酣畅淋漓地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而出，那连绵不绝的喊叫彷佛可以将整个世界都掀翻一般。

刹那间炸裂开来的情绪让鼻头微微有些发酸，堆积在喉咙的话语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他甚至分辨不出来原因，仅仅只是放任自己尽情地享受这片刻的美好和璀璨，心脏的微微颤栗是如此美妙。

经历了刚才最佳导演的激动，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可以冷静地迎接最佳影片的丰收。但耳边传来那山呼海啸的掌声，彷佛全世界都掌控在他的掌心之中，这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滋味充斥在胸膛里，激荡着、翻涌着、蔓延着。

透过刺眼的灯光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艾玛·斯通用力鼓动着双手，闪烁着亢奋的目光在昏暗之中熠熠生辉；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依旧保持着他优雅的仪态，礼貌地鼓掌着，可是肩膀线条之上那隐隐绰绰的错杂情绪还是透露了出来；汤姆·克鲁斯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心满意足地注视着舞台，肢体语言之间透露出来的亢奋几乎无法掩饰；爱德华·诺顿心情畅快地与旁边的娜奥米·沃茨交谈着，甚至还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凯特·布兰切特高高地抬起双手，契合着节奏拍打着双手，视线目不转睛地锁定在兰斯身上，彷佛在说，“我告诉过你。”

那一张张脸孔在光晕中模糊成一片，似乎如此清晰，却又似乎如此相似，亢奋，期待，激动，震撼，崇拜，景仰，折服……就好像，就好像所有人都下跪礼拜，以恭敬臣服的姿态迎接新王登基。在这一刻，世界都匍匐在兰斯的脚下。

“谢谢，谢谢。”兰斯的双手往下压了压，持续了足足三分钟的掌声终于平复了下来，所有人依旧恭敬地站立着，仰望着兰斯，侧耳聆听，那灼热的视线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历史的重担让人喘不过气来，即使是兰斯，他也不得不调整一下呼吸，整理一下思路，右手握紧了这座小金人奖杯，“我刚才还在思考，什么时候轮到我发言。”这一句戏谑的调侃让全场观众都哄笑了起来，“不过，现在想来，我没有写得奖感言，这似乎是一个错误。”现场笑声简直停不下来，反而越来越汹涌了。

“在我撰写完剧本之后，和乔治·米勒曾经有过一番对话，他说，‘你确定吗’？”兰斯沉声说到，话语轻松之中带着一丝惬意，“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是因为这部电影特别的风格化，而是因为这部电影做出许多不同的尝试，大胆的尝试。”突然爆发出来的尖叫声打断了兰斯的话语，大家轻笑起来，兰斯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简单的一个回复，充满自信和随意，彷佛在说，“我知道我很出色”，又或者是说，“我知道我很疯狂”，亦或者是说，“我知道我很有魅力”……那隐藏其中的深意却戛然而止，瞬间让所有人都拍掌大笑起来。

“在现代社会里，我们总是呼喊着平等，但事实上，歧视从来没有真正消除过。就好像我不久前给比尔·盖茨（Bill Gates）先生打了一个电话，希望他可以捐助我一个亿，让我拍摄下一部作品。嘿，盖茨先生，我还在等待你的回复。”兰斯的话语让现场成为了笑声的海洋，甚至不少人都开始吹起了口哨，打趣起兰斯来。

“在这个社会上，富人决定穷人应该生活在哪里，男人决定女人是否应该可以投票，白人决定黑人能否坐公车，异性恋决定同性恋是否允许相爱……橄榄球队四分衞决定书呆子应该在哪里吃午餐。但，嘿，谁在乎呢？”原本略显沉重的话语，却在兰斯轻松的表述方式里充满了滑稽感，轻笑声落下来之后，大家却是陷入了思考，“所以，是的，我很确定，我确定想要拍摄这样一部电影，因为我知道，这部作品就像是一面镜子，什么样的人就将在电影里看到什么样的自己。”

这也是关于“狂暴之路”争议的来源，每个人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或者说，自己能够看到的东西。男权主义者们看到了男性力量的沦落，女权主义者看到了女性的备受歧视，保守势力看到了打破世俗观念的叛逆，主流社会看到了次元文化的难以理解，而梦想家则看到了自由的渴望。

他们眼中的“狂暴之路”有多么丑陋多么邪恶，那就是他们思想的真实模样。

不仅仅是柯达剧院，此时此刻，所有电视机前的观众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可以想象，六千三百万人之中，有人愤怒，有人不屑，有人嗤之以鼻，这是必然；有人欢呼，有人赞扬，有人击节相庆，这是肯定。但“狂暴之路”真正的意义却在于，有人质疑，有人思考，有人反思，那么，这部电影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