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胡一脸的晦气色,马鞭毫不心疼的抽在自己跨下的良驹身上,把马儿打的直蹦……镇夷堡消息一传来,他和陶成喾就下了决心,打算抄近道伏击张惟功,同时截杀报捷信使。他两人的直系家丁亲骑超过一千五,两人合力,伏杀三百多京营骑兵应当不是难事,加上李宁,两千辽镇精骑将三百多京营骑兵包了饺子,绝对非不能办到的事情。
李宁犹豫再三,最终也是同意下来。
镇夷堡的事,不仅是一个京营系将领立功的事,而是一巴掌抽在李成梁的脸上,再一巴掌,狠狠忽在所有的辽镇将领的脸上!
速把亥折腾了二十七年,虽然也在宣大和蓟镇闹过,但十次犯边有九次都在辽镇,虽然也经常给辽镇送人头,但二十七年光阴下来,辽镇也是拿人家一点办法没有。
张惟功和他的京营兵马转为辽阳驻军,途经广宁,一次伏击拿了速把亥的人头,这件事传扬开来,辽镇的脸往哪儿搁?
最重要的,就是他们这哥仨镇守义州,这等大功生生叫别人抢了去,他们在李成梁心裏该是什么地位,将来如何自处?在辽镇将领之中,他们的颜面何存?
截杀一个未来国公,罪名当然不小,不过尽可能推到炒花和北虏残部身上,头领被杀,北虏不顾一切袭杀张惟功和他的部属,义州衞兵赶到,赶走北虏,抢回首级,虽未救得张惟功和他的部下,也是不掩其功……
打算虽好,可惜惟功走的很快,他们知道消息后已经晚了好多个时辰,再抄近道也撵不上,跟在辽阳兵身后吃了两天灰之后,陶成喾和李平胡最终放弃,灰头土脸的折返义州。
李宁神思不属的道:“这一番是吃了亏了,回去后怕是还要被大帅责罚。”
陶成喾用不屑的眼神看向李宁,笑道:“戚,大帅不会怎么着咱们,放心罢。”
李宁有些不解,李平胡心领神会,向着陶成喾点点头,两人一起微笑起来。
以前辽镇没有外敌,大帅也孜孜于軍功,所以军纪颇严,也是打下了辽镇威名赫赫所向无敌的底子。
现在么,大家都从家丁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各自又都有精良家丁,成为辽镇的中坚力量,虽说还是算在李成梁麾下,但平素都自行其是,如果没有外敌,李成梁还能从容收拾,现在突然出现辽阳镇这样的强敌,大帅想办法压服张惟功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分轻重,断然处置自己的部下,自乱阵脚?
“宁哥放心,小小责罚免不了,不过大帅心裏明白,我和陶哥免不了要倒霉,你老哥断然没事的。”
李平胡话音未落,前方果有塘马赶至,却果然是李成梁的命令,着他两人立刻率部返回广宁听训,义州交给李宁守。
“果然如此。”李平胡得意一笑,向陶成喾使了个眼色。
“大帅怕要用我们去对付张惟功。”陶成喾不知道自己在惟功心底深处早就是生死大仇,不过纵知道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辽镇诸将,谁不是这般起家的,有哪个不是满手血腥?便是李成梁当年又是如何起的家?陶成喾这些年来杀人无算,麾下兵马也是越杀越多,越杀越精良,现在已经位至副总兵,功成名就,坐拥良田万亩,军户过千,皆是厮杀所来。哪怕惟功是什么国公之后,皇帝心腹,他和李平胡一样有胆子去截杀,便是此时被李成梁调去对付惟功和辽阳镇,心中也是丝毫没有紧张之意。
“去便去,黄毛小子一个,岂是俺们对手?”李平胡也并不紧张,他比陶成喾胆子还要大,他嘿嘿笑道:“杨元在,佟养正在,杨绍先在,还有傅廷勋老傅,再加上咱们,姓张的能蹦出圈去?老子还真不信了。”
从开原到宽甸,甚至是辽阳都司内部,到处都是李成梁的嫡系或是外围,辽镇真的是水泼不进,张惟功只不过个外来的,再强又能如何?无根无水,翻不出大浪花来。
一时间,李平胡和陶成喾都哈哈大笑起来,便是一脸惶恐之色的李宁,神色也变的从容起来。
……
……
辽镇上下的种种不堪,身处京师之中的人当然不会知道,在这座当时天下第一雄伟壮阔的大都市里生活的人们,最关心的就是粮价,然后就是布价,再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开门七事,再就是鞋子,头巾,除了这些身边事外,便是拿天家和朝廷中枢的事当当谈资,今日张阁老如何,明日某公主可能要尚驸马了,或是哪一日皇帝要去南郊,可早早去御道两边看看热闹。
太平年间,生活在京城之中,除了最低贱的下九流和乞丐流民之外,这座城市的居民总归是生活无忧,无需为什么别的事情担心,天下之大,别处地方是旱是涝,或是兵灾大起,流贼海寇闹事,这些事,自有朝堂之上的人去操心,寻常百姓是管不来这么许多的。
但最近这几日,京城之中,却是如烈火烹油一般的热闹,那日兵部门前塘马一至,提塘官当即脸上就变了色,立刻奔赴宫中报讯,不曾到天黑,阖城就多半听闻到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