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惟贤心中是何想法,当然不会叫皇帝知道,当下再顿了顿首,沉声道:“臣明白。臣会劝臣的五弟如钉子般钉在辽阳,辽镇李家一家独大,也确实是一件危险的事。”
所谓近臣,心腹,就是能将帝王不便宣诸于口的心思,揣度出来,并且自己给扛上。
说辽镇和李成梁的话,是张惟贤自己的角度,与皇帝无关,但是,是真的无关吗?
万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眼前这张惟贤,是条好狗呢。
他微笑道:“朕已经口谕锦衣衞上下,南北镇抚,由你统带。”
“臣惶恐……”
“是要惶恐,虽有东厂番子,但锦衣衞旗校亦十分要紧,南北镇抚,轻易不得用,而又不得不用,其中关窍所在,你要好生揣摩。”
万历早年,锦衣衞处于衰落之后,万历中期之中,随着矿监税监的增多,天下骚然,处处动乱,锦衣衞出动极多,至天启年间,锦衣衞使田尔耕为魏忠贤死党,锦衣衞成为魏忠贤手中对付异已的利器,是最后的辉煌。
在此时,张惟贤终是博得了万历的信任,边带着锦衣衞的走向,似乎也要发生微妙的变化。
历史的浪花一朵朵的飘过,终究是有一些为惟功直接影响,开始了不同的走向了。
“对了,”正事说完,万历很随意的道:“你和张诚,好歹要把梁子揭过去。你抓了他侄子,有几天了吧?这事儿总得支吾过去才是。”
“是,臣知道,一会下去,臣便去张公公的府上。”
大太监都有自己的居处,将父母兄弟家人接来,如果效力有年,皇帝亲下诏旨,准其过继一个宗侄继承自己的香火,当太监到这种地步,这一生功业就算功德圆满了。
万历对自己的身边人,有一种十分关照的习惯,也有一点真正的情感在里头,他现在吩咐张惟贤,就是将他看成了半个自己人,不愿自己的身边人,彼此争斗下去。
见万历无话,惟贤便又叩了个头,慢慢后退,出殿之后,方才转身离开。
站在乾清宫的殿阶之下,遥看远方。
今日有些细雨,整个宫禁之中,烟雾迷蒙。
前方的三大殿笼罩在细雨之中,但仍然看的分明,那巍峨高耸的殿宇,象一座座山峦,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头。
又象是一只只的怪兽,正在匍匐着,瞪眼看着,在寻找和选择着自己的猎物。
若是往常,张惟贤一定会心怀敬畏,这裏,哪怕你是世代簪缨的勋贵子弟,也很难生出傲气,只能深深敬服,但在今日,他却是自信一笑。
一切,似乎尽在掌握之中呢……
到得张诚的府邸,张惟贤脸上的笑容尽敛而去,拿了名刺,叫人投递进去。
“我们老爷说了,今日身上不爽利,请指挥大人得了闲再来罢。”
细雨转成小雨,淅淅沥沥的飘洒着,张惟贤连门亦不得进,张诚府中的下人,也是与普通家中的下人一样,称呼自己的主人为老爷……看门的眼神最毒,主人对客人是什么态度,自然也决定了他们的态度。这名刺,也就差丢出来了,往张惟贤的跟班手里一塞,眼神已经转向别处。
张惟贤的长随当然也是英国公府的人,见此情形,无不大怒。
大府出身的人,何曾在别人的府门前,遭遇这样的冷遇?
“呵呵,”张惟贤微笑着,将自己的名刺再递过去,同时还塞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过去,递在那个看门人的手中,“老哥务必再辛苦一趟,就说今日公公务必请见下官一面,有下情容禀,若是公公不见,下官只能在这雨地里淋着了。”
“你这人……有趣得很。”门官掂掂银子,份量不轻,受人钱财,只得再去碰一碰钉子。
这一碰,果然还是大钉子,直接将名刺又丢出来,还是不见。
门官拿了银子,只得将张惟贤的话说了,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出来。
到门口,看到张惟贤还在雨地里站着,门官摇头,心道何苦。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张惟贤已经淋的如落汤鸡一般,不过他的长随无论如何苦劝,他却只是站着不动。
此时从内宅又奔出来人,跑到门前看看,果见张惟贤还站在雨地里,这才近前,大声道:“我们老爷说了,张指挥你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头回送的那礼单,再送过来吧,今日指挥还是回去吧,他老人家确实不爽利,彼此还是不要见面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