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哲生的白净斯文,如果穿一身长衫的话说是秀才毫无破绽,一个人眼神中的灵秀之气是骗不了人的。他已经从医学院毕业半年多了,医学院的学制是所有学院中时间最长的,但学医时补贴多,到第三年可以当助手,不论是军医还是辽阳各地的医院都很缺人手,以前的中医就是在家里坐馆,名医可以等病人上门来看,开方子叫病人自己抓药,医生收诊金,游医和江湖郎中就得走街串巷,这几年辽中和辽南到处都开了正经的医院,水平倒不一定比某些专精的家传名医强,但胜在全面,当时中医的几个主流医科全有,每一科都有若干医生,这一下就比普通的医馆强得多了。
在医学院从第三年时起李从哲就开始当助手,第四年开始可以主治一些普通的病症,第五年主攻外科后毕业,然后干了一阵普通的医生,李从哲耐不住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终于跑到军中当了一名军医。
论起待遇来,军医肯定强过民医,但风险也成倍增加,有的战场军医随行也会有生命危险,好在李达自己就是一个军官,不会阻止儿子,但李从哲分配在炮兵之后,全家都松了口气。
在他面前,是一张削了树皮和一截树芯的圆木,然后坐着的也是砍下来的圆木段子,全营近六万人全部都是坐在这些桌凳上吃饭,李从哲端碗过来时,忍不住眺望了一下,到处都是火红的亮光,漫天遍野,毫无尽头,近处就是一群群端着碗吃饭的健壮军人,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和人群之中,那种即将面对生死决战的紧张无形中也减低了很多。
周围没有人说话,平常辽镇军规严格,但吃饭时除了不准起身打闹外,说笑当然是不可能禁止的,饭桌上官兵也比平常时要平等的多,就算再刚严的人也不好在塞着一嘴肉的时候板着个脸,无形之中,彼此的距离就拉近了。
每个队官在替自己的部下打饭后,再上桌吃饭,往上类推,每个军官都有这样的义务,开始时令军官和新兵都不舒服,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听惯了饭桌上的笑话和各人的吵闹,今日各人的安静也叫李从哲有些异样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坐下来,享用自己的早饭。
在这一桌上并不完全是炮兵和军医医疗兵们,也有一些穿着三十斤重的铁甲,佩着锋锐戚刀的战士,炮组需要护衞,一个四磅炮炮组有六个人,九磅炮八人,十二磅炮十二人,一个炮兵中队有十二门火炮,每个中队配一个队的护兵,四个炮兵中队为一个司,两个司为一个千总部,两个千总部和直属部队加在一起成为一个独立炮兵营。
目前来说,并没有编太多的炮兵营,更多的炮兵是以千总部形式出战。
这一次跟随左路军行动的是一个炮兵营,近二百门火炮和相应的炮手辅兵在内有三千多人,护兵也有近两个局,在大战开始的时候,炮兵和炮营夫子们将预先把火炮推到设定好的炮位上……这几天,上头一直在调整各千总和各司之间的位置,按左中右位置和攻击位将各部的扎营地不停的调整,这也是惟功的心传,来自同时代欧洲军事天才古斯塔夫的心得,古斯塔夫总是预先把攻击位调整好,这样可以最快速度把攻击部队投入使用,可以抢得先机,在敌人没有完全释放状态之前,他的军队已经可以破阵获取胜利了。
辽阳军现在也习惯如此,多少次的夜间紧急集合和调动就是为了在战场上使用,镇以下各营经常搞战备训练,按不停的战备等级不停的训练这种战备能力,现在也终于到接受考验的时候了。
在李从哲身边是姜一鸣和山娃子,前者是一个装填手,赤红脸膛,浓眉大眼,身长体壮,推着四磅炮可以如飞般跑,他的数学底子不行,也就勉强能看懂刻度表,想在第一次着弹点落地后算清距离调整标尺实在是太困难,所以干不了炮手,只能当一个装填手,薪资就是和辎重工兵一样的等级,没有办法和炮手炮长们相比了。
虽然如此,姜一鸣干的还是兢兢业业,乐在其中,现在的薪俸,进入镇军前他做梦也没有梦到过,以前他是辽阳城里扛活的,一天能落下五六十个铜子,正好够一家的开销,想落下一点攒起来以备不需,就得从他的嘴裏往外抠索,在炮营虽然也辛苦,还是不能和扛活时比,那时不仅苦,也毫无尊严。现在一年能落好几十两银子,活的还有滋有味,所以在上交了遗书之后,姜一鸣大口吃肉喝汤,大口地吃蒸饼子,没有丝毫紧张。
山娃子是来自宽甸大山里头,瘦条脸,人也显的精瘦,入营时走路都晃荡,一点不象个小伙子,当时的验兵官看中了他精湛的武艺和过人的胆识,还有眼中狼一样的狠厉目光后才把这个从大山里跑出来的小个子留了下来,在军营几年后,山娃子身上长满了结实的筋肉,但表面看起来还是那样的精瘦。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这个瘦瘦的山娃子体里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山娃子是一个副队官,按高等士官津贴拿饷银,每月十二两,他的银子几乎到手就花光,姜一鸣几次劝他买一个宅子,娶个老婆,山娃子只是笑笑不说话,转头就又到妓院花个精光。
辽阳镇不禁士兵到花街柳巷,休假期间除了不准赌博之外干什么都可以,日常的训练很辛苦,士兵吃的又好,体能远超常人,再禁欲的话,可能练出一群人形野兽来,惟功不打算走这样的道路,赌博是绝对禁止的,军中只有按习俗在新年时准许不伤大雅的玩几天,之后一整年都禁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