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商人,不是官,也不是士绅,更不是秀才生员,居然有这样的胆气,在被抽打了两鞭子之后,还敢回身质问!
青年旗校面露冷笑,眼神中已经显露明显的杀气,他的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心裏在盘算着,是不是给这个商人安一个冲撞旗校意图不轨的罪名,当街给宰了算了。
“不要轻举妄动。”
一只手按在这个青年旗校的右手上,把他的蠢蠢欲动给按了回去。
“怎地?”这个青年旗校鼓起眼,不服气的看了看按他手的校尉。
“你看看四周,你自己要找死是你自己的事情,莫要拖累了我们。”
被提醒之后,这个旗校往四周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仅是那个商人面露愤色,四周已经有数百人脸上一样露出愤怒的表情,不少男子围拢过来,其中不乏身上带着刀和剑的壮丁。
旗校们心裏奇怪,这辽阳地方的人民风这么彪悍?没有人害怕锦衣衞也罢了,怎好好好的出来,身上还要带着刀剑做甚?京师之中,可是没有什么人佩带刀剑的,那些秀才相公允许带剑出行,但他们带出来的就多半是折扇,还真没见哪个老爷出门不坐轿子的,更没见哪个老爷在腰间佩剑的,就算有这么一个稀奇人物,也多半是假扮英武,连个“起手式”都不会的假把式。
也就是跑江胡卖解的人会带刀剑棍棒,用来表演武术,同时卖大力丸一类的膏药,这些人,旗校们连眼角都不瞟他们一眼,最下等的江湖客,谁拿眼皮夹他们?
辽阳这裏却是明显的不同,几乎十个男子里有就五六个带刀剑的,这会子每人都把手按在刀把剑柄之上,稍有不妥,眼前这几十个旗校怕是不够这上千人每人一刀就成一堆烂泥了。就算事后朝廷追责,地方官逮上几十个问斩偿命,但自己这一条命是怕是怎么也救不回来了吧?
一念及此,这个青年旗校额角汗水淋漓,那种目空一切的狂态也终于是收敛了很多。到了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辽阳毕竟不同于京师!
“诸位莫要恼,这个小兄弟初来乍到,只看人挡了我们的道就动手,确有不妥的地方,我在这裏给大家陪个不是了。”
说话的是带队的千户,姓田,年过四十,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样子,但知道他底线的人都明白,这个心思缜密不假,但慈眉善目只是标准的假象,论心思歹毒狠辣,这人在锦衣衞里可排前几个,把富商逮回来,绑着胖的熬油,把富户家里的小孩子绑了,钳下指甲送回去要钱,这些歹毒的事情,可多半都是这人想出来的。
这会子他装出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好言好语,算是把辽阳人的怒火给压了下去,但并没有算完,这个田千户心思一转,又道:“况且我等是奉了皇差前来辽阳,并不是擅自前来辽阳地方骚扰……”
“你们来做什么?”
这些旗校,就是赫赫有名,凶名在外的锦衣衞,辽阳人当然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好感。
这些年,教育司的人可没少颁行“连环画”,就是雕版刻印,找名家画成图案,字很少,但图画得很好,各种锦衣衞自建立以来的暴行,有不少写成精彩的故事,前头是家族和睦幸福,后来不小心招惹了锦衣衞或东厂番子,弄的家败人亡,这一类的故事,写着简单,画出来之后印涮刊行,在辽阳不知道印了多少,人们在看故事之余,对锦衣衞的印象也就是早就固定了,就是凶顽暴戾毫无人性。
对这样的人来到辽阳,谁能抱有一丝好感?不仅是眼前这些人,就是守备城门的公安司的一队巡兵,早就看到这边起了事端,但他们不想过来,旗校们明显势弱,被辽阳人包在当中,难道他们过来解救这些锦衣衞?那岂不成了笑话了。
“我等奉圣命……嗯,奉圣命前来辽阳公干,你们不必多管了。”
田千户越是吞吞吐吐的,辽阳人心裏就越是怀疑。
好在这裏和苏松一带不同,万历中晚期,皇帝的税监和矿监与地方官绅有严重的冲突,加上这些人确实鱼肉一方,无恶不作,所以有几次被官绅势力暗中摆了一道,好几万人规模的民变之中,这些人也着实被打死了不少。
但在辽阳,毕竟是与江南不同,尽管有严重的情绪对立和怀疑,但在几个屯堡堡长和民兵中的高层的喝令下,众多暴走状态下的辽阳人恢复了平静,不少人用怀疑和敌视的眼神看着这些锦衣衞,但也就是看看,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好家伙……”田千户擦了一下额角上的汗水,他在各地办过不少次皇差了,这样的情形,还真的是第一次遇着!
在进城时,公安司的巡兵过来查看锦衣衞的驾贴,这是锦衣衞出来办差的官照,就和后世的逮捕证搜查证差不多的感觉,不过这些锦衣衞哪里有驾贴?这东西是两个指挥使上官随身带着的,他们哪里能掏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