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就如同浊涛直下,顺势而落。唐奕以为,只要他改变了‘势’,就可让这浊流按照他设想的方向流去。但是,有时候,一个不起眼儿小山岗即可阻水东去,让历史浊流转向另一个方向。而分出的那一支祸水,正是原本历史之中,横扫中原的女真族!!虽然早有察觉,也已经防范。可是,辽河口的兴起加速了女真政权的建立,这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唐奕可以在经济上遏制金五部,但是,当野蛮人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他们就不再满足于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是没办法遏制的!!而且,唐奕不知道,他在想方设法把女真这只巨兽关进笼子,可有的人却想把他放出来此时此刻,换防而来的一个厢禁军兵船还未靠岸,就见不大的辽河城狼烟四起,喊杀震天。“坏了!!怎么还打起来了!?”领兵的宋将名叫潘梁栋,是潘丰的远房族亲,见此阵势,吓的一哆嗦。潘梁栋差点没哭了,这不是倒霉催的吗?早就听说金蛮彪悍,但是也没想到彪悍到这个程度,还没上任就赶上这帮土匪劫城?真特么晦气!!而身边的营将们一看岸上那个架势,怯怯道:“要不咱们海上转一圈儿明天再入港?”也知道这话说的丢人,那营将尴尬一笑,“那帮蛮子长不了,兴许明天就太平了。”潘梁栋闻罢差点没把他踹海里去。“想走!?”“谁不知道阎王营是唐疯子的宝贝疙瘩,咱要是敢跑,回去都得让他剁脑袋!!”又看了眼见岸上的形势,其实,潘梁栋也有点心虚,可是没办法,谁让他赶上了呢?“上岸!!”潘梁栋咬着牙,狠淬一口。“奶奶的,幸好有城墙,金蛮进不来。”进到辽河城,不用想也知道,大营里肯定找不着人,阎王营一定都在守城,潘梁栋领着人,硬着头皮上了城墙。可是,上去他就反悔了,不如听手下那个营将的,直接跑了就得了。特么跑了是回去之后没命,上来,是马上就要没命!!只见城外,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到处是战兵,处处有喊杀。云梯、箭楼、投石车耸立城下,雨点儿一般的飞矢、流石正向城上砸过来,震得脚下的城墙一阵阵的发颤。潘梁栋只觉裆下冰凉,差点没尿了。心中骇然,这特么是金五部的土匪?不是说这帮蛮子裹着兽皮,拎着棒子就往上冲吗??可是你看城下,人人带甲,刀寒箭利,连投石车这种重型攻城器械都有了,与大宋军队的制式装备都有得一拼。什么情况?此时,王都头一脸煞气正在指挥阎王营守城,忽见一大帮禁军上城,立马一震。多一句废话都闲耽误工夫,“来的正好!!”“多少人!?”潘梁栋还是懵的,下意识作答:“一厢”“好!!”王都大喝一声,难掩喜色。“带你的人去右城防守!!”潘梁栋也是日了狗了,咱还没交割呢,怎么就派上任务了?可是,兵临城下,万事从全,潘梁栋也只得从命,带人急步向右城墙行去。到了地方,却是心下一松,那个黑脸的宋将还算厚道,右城墙攻势最弱。他们没来之前,这里只有两都两百人就守下来了。不过,在右墙带队的人,潘梁栋却是不敢怠慢,正是石家老大石全福,这位的军阶比他高好几级。躲着流矢靠了上去,“全福大兄我”“梁栋啊。”石全福那边正举着塔盾,猫在两个城垛子之间,观察城下的之势。闻声转头,随之一怔,马上又道:“你咋来了?”见他身后带着兵呢,马上又道:“带圣旨来的?”潘梁栋都快哭了,无语地点着头,心说:我来换你了,你可以开溜了。哪成想,石全福见他点头,“操!!来的真他娘的不是时候!”潘梁栋闻言,拍着大腿,“可不嘛!”一句话就说到潘梁栋心坎儿里去了,我要是晚来一天,不就赶不上这阵势了。结果,石全福跟他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儿。瞪着‘小潘’,“你他娘的早来一天,老子是不是就跑了!?”“嘎”潘梁栋现在就差说一句,“特么你能再直接点吗?”可是没敢说,怯生生发问:“现在怎么办?”“啥咋办!?”石全福脸上的煞气一点不比王都头少。把大盾往潘梁栋怀里一塞,“盯住了!飞完了马粪蛋子就该上人了。”说着话,猫腰往中间城楼的方向靠了过去寻到王都头,二人躲在垛子下面又看了一会儿。石全福才拧着眉头,“不太对劲儿啊,这特么的金五部加一块儿也就二十来万人,哪来这么多兵?”“你看!”一指城下,“虽然衣服穿的都一样,但发式不同。”“有渤海人,有高丽人”“完颜乌古乃那厮,这是拼了血本了啊,连属族兵都用上了。”王都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他妈还不知道不太对劲儿!!”人数还在其次,主要是,特么昨天还裤子都穿不上的金蛮,转个眼就武装到了牙齿,连投石车、箭楼、云梯都用上了,能对劲才怪。“滚滚滚!!”“滚回你那边去!”不耐烦的开始赶人。“净他-妈添乱!”石全福不干了,“什么玩意儿!?老子是营帅,还是你是营帅!?”“你是营帅你站在这指挥啊?”“别还是你来吧。”石全福脸皮让阎王营这帮孙子练的,早就刀枪不入了,一边骂一边服软,也是再正常不过。但是,只骂了一句,又自觉没趣,可也没乖乖的就走了,因为城下又有了变化几轮远攻之后,金兵开始近战攻城。而这个时候,金军主帅也终于亲临战场,出现在视野之内。他不出来不要紧,一出来“那是什么!?”石全福不顾擦身而过的飞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金帅所在的位置目瞪口呆。“怎么可能!?”王都头也是骇然出声,怔怔地看着石全福所指那里有铁、浮、屠!!阎王营的专属杀器铁浮屠,居然出前在了金阵!而且观其数量,起码有数千之众拱卫在金帅左右。此时此刻,阎王营一千八百将士全都怅然发呆,看着远处。此时此刻,城下的喊杀与城上的死寂仿佛两片天地!此时此刻,没有人能理解,阎王营的兵看见阎王营的铁浮屠立在敌阵之中,是何等心情!石全福沉默着,怔怔地看着,他现在连问为什么金军有铁浮屠的工夫都没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从前,大宋的铁浮屠征服了燕云,可是,现在大宋没有铁浮屠,而敌人却有了铁浮屠真他妈可笑!!!突兀地喃喃出声:“老王禁军来接咱们的班了”“阎王营”“能回京了。”“”王都头没出声儿,他明白石全福的意思。有唐奕和各家将门撑腰,阎王营就算现在上船就跑,也没人说一个“不”字。可是,能那么干吗?默然良久,“老石,交给你个任务”“说。”“这回可能要坏事儿,你带人下城准备一下”“跑吧。”“”石全福心里又咯噔一声。王都头那是从邓州营的时候就一路打过来的老兵,经历过的大仗不是他能比的,他都说要坏事儿没答应,也没拒绝,调头就走,却是没有下城。回到右城墙,“梁栋!”“在呢!”潘梁栋带着颤音,靠上来。城下的铁浮屠他也看见了。石全福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不住了,一来就赶上这事儿。”潘梁栋咧着嘴没接,没敢接。他怕石全福下一句就是,阎王营要扔下他们跑。不想“为兄交给你个任务!”“大兄”潘梁栋真哭了,怎么越说越像他心里猜的了呢。“你带两都禁军去码头,先把所有船支扣下来。”“不管民船,还是商船,一率不得离港。然后清点船支,装货的就地卸空待命!”“啊啊?”潘梁栋没想到是这么个事儿。“这是要跑?”“嗯。”石全福点着头。“可能要守不住。”“诶,小弟这就去!!”一听要跑,潘梁栋比谁都积极,点了两百个最亲近的兵将,朝着码头就冲了过去。要跑,肯定是他们哥儿几个先跑!这边,石全福没有下城,也没有去中间城楼。与两都阎王营将士,带着一厢禁军,开始守城。因为金军攻上来了。接下来,就是拿命起舞的肉搏!阎王营,终究还是阎王营!纵使残军,可这么多年也从未滞怠。金军虽然装备精良,且悍不畏死,但是在大宋第一军面前,仍然稍显稚嫩。虽然城下的金人、渤海人、高丽人加在一块,差不多有十万之众,但是小小辽河城宛若江心石佛,傲然孤立!利用钢弩、利箭,还有严整的军阵,一次又一次把金军打下城头。入夜,金军攻势渐缓。王都头借着这个当口儿,把各营将校聚于一处。见石全福满脸血污从城头上下来,王都头一紧眉头,“不是让你去城里吗?”石全福则道:“潘家小子去了。”再不多说,回到营账一头栽在帅位上喘着粗气。王都头无法,在帐中等人都到齐了,正要说话,却是潘梁栋兴冲冲的进来。进来就嚷嚷,“船都准备好了”“跑吧!!”可是,没人接他的话头儿。王都头也只是淡淡的撇了他一眼,看着众将,“报各营死伤。”有人搭话,“伤七十二,走了四十个。”“伤八十,死三十。”“伤”王都头一边听,一边默算,“缺了两百八十六个脑袋”飒然一笑,“还不错,剩了一千五百个。”算过了伤亡,这才转向潘梁栋,“码头还剩多少船?等装多少人!?”“哦哦”潘梁栋回过神来。“兵船十艘,货船二十二,还有两艘客船也没让出港。”“对了,我们这一厢过来的时候,还带了十艘大海船。”“全算上,走咱们这四千多号不是问题。”“就算是两三万,也装得下!!”“两三万”王都头拧着眉头,抬头看向石全福。“咋整,你说说。”打仗他在行,用脑子却是比不了这个将门出来的兵油子。石全福还是歪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的低眉沉思。“二十艘兵船二十二艘货船还有两条客船”一抬头,“塞一塞,不走燕云,先送莱州。”“四万人没问题!!”“才四万?”王都头眉头不展。“太少了。”只闻石全福道:“笨呢!”“走莱州的话,两天就能走一个来回!!”“回来的时候带着莱州的船队,第二趟起码又能多走三万!”“两趟,足了!!”王都头眼前一亮,“也就是说,四天两趟十一万正好?”“对!”“那就成!转头看向众将,“都听见了,四天!!”“能不能守?”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贺代表阎王将校一咧嘴,“小意思”“那就这么定了!!”石全福一拍桌子,算是定下来了。可是,谁都知道,“这个小意思代表着最少得有一多半的兄弟要交待在这北国小城。”边儿上的潘梁栋一直处于懵逼状态,几个意思啊?他怎么就听不懂呢?他们禁军的一厢和剩下的阎王营,加一块儿也才四千人,怎么就还得两趟?“那什么”潘越觉得特提醒提醒他们。“不用守了吧??咱们才四千个兄弟”碰,王都头猛一拍桌子。“可城里有十一万大宋百姓!!!”瞪着潘梁栋,“当俺们阎王营跟禁军一样,跑起来顾头不顾腚!?”禁军干得出来,阎王营干不出来。辽河城是商城,是大宋与大辽、东北的经济枢纽。大宋各地做药材、皮货,还有毛纺生意的商户汇聚于此,有的干脆在这里安家落户。这里有整整十一万的大宋子民,让他们扔下百姓自己跑??阎王营干不出来此时潘梁栋怔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当然不理解王都头的心思,更不理解阎王营的心思。可是,他现在不敢说一个“不”字,因为这帮活阎王的眼神不善!正好,这边王都头懒得和他废话,转头看向石全福。“交给你了,你带着潘梁栋撤民!”此话一出,石全福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王都头这是让他跑?瞪着王都头运了半天的气,“我是阎王营的人”王都头闻罢,掉头就走,带众将准备回去守城。“你不是阎王营的人!!!”石全福咬牙切齿地看着鱼贯而出的将校,半天才憋出一句:“真他妈孙子!”李贺过来,拍了拍石全福的肩膀。“你虽然不是阎王营的人,却是我们兄弟”“所以”后面的话,李贺没说所以,王都头想让他活着,又拍了下石全福的肩膀,“走吧,回去好好在京里呆着,别往这玩死的地方跑!”说着话,头也不回的出了帐子。石全福最终还是没和撤走的百姓一起走,但也没有上城守城。两天的时间,他带着剩下的七万百姓,把码头仓库之中堆积如山的各色物资全部沉海,一根毛都不给金人留下。两天。两天之后,海面上风帆林立,如约而至。石全福站在码头上松了口气,两天!!还有两天!迎着从船上下来的潘梁栋,“可还顺利?”潘梁栋点了点头,“莱州已经派人向燕云送信了,最多七天,我们就能打回来!!”“嗯。”石全福点着头。“这里交给你了。”说完,转身向城楼的方向走去。“大兄何去?”“守城!”潘梁栋一滞,想起自己的那些兄弟也在守城。朝着石全福的背影,怅然出声“我我带来的兄弟还剩下多少?”“一千。”“”潘梁栋心头猛的一缩。“一千”是啊,禁军没有阎王营那么好的素质,还能剩下一千,已经很不容易了吧?可是,一起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兄弟就剩一千了?潘梁栋鼻头一酸,视线开始模糊。但没有时间留给他伤感,多耽误一刻,城墙上就要多守一刻组织百姓上船,正如石全福所算计的差不多,最后六万五人上船。潘梁栋几乎是挨艘的跑,挨仓的看,想方设法的挤一挤,再挤一挤六万八七万七万二直到最后一个百姓上船,船工才强行把还想挤地方的潘梁栋拦下来。不能再挤了,再挤就要翻船了。“再挤挤!!再挤挤!!!”潘梁栋红着眼睛。“两千!!”“再给我装两千!!城墙上的人就能一块儿撤了!!”船工眼睛也湿了,“将军,这不是河里,这是海上”“再装,有一点点风浪,一船人就完了!!”“要不”船工摸着眼泪,“我们下去,让阎王营的军爷上来!”他们也不忍心让阎王在城上拼死,保着他们离开。“我们下去!!”“我们下去!!”船上的百姓也都随声急吼,赤目含泪。“阎王营,那是百姓的兵啊!不能打没了”潘梁栋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天旋地转。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走。再不走,民情失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知道,阎王营,还有那他的禁军兄弟,还要再守两天!!两天!!!他的兄弟们还剩下多少?“开!!”“船!!”潘梁栋几乎是声嘶力竭,颤抖哀吼。随后在船工撤下跳板的最后一刹那。潘梁栋跳下了船。“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