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化总归是这里最大的官,其他两位不好太较劲。宋毅作为知府,能过来告状已经很出力气了。所以张瑶站了出来,拱手道:“中丞大人,下官尚有一事要说。”孙元化看看张瑶一副认真的样子,心里很不爽。但是却不能不耐着性子点点头:“张大人说吧,本官听着呢。”张瑶道:“登州原有兵员,加上东江兵,总数不下一万五。户部每年下拨的银子就那么多,原本登州营就过着紧巴巴的日子,现在这点银子,该怎么分?”孙元化听到这个问题,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他把东江军要来,不是单纯的看上他们能打仗,重要的是带过来给自己撑腰的。不管走到哪,没有听命于自己的军队,这巡抚都不好当。之前他护着孔有德等人,就是出于这个目的。有一个问题,户部是不会多给登州一两银子的,就算你现在兵力多了,也不会多给。原来的登州营,实际人数不过四五千,其中混饭吃的老弱病残占了一半。现在多了个陈燮,他手下可是实打实的三千多人,张瑶必须为他争取一份收入。别看陈燮不差钱,这个争还是必须要争的。陈燮在边上听到这个,立刻低眉顺眼的装雕像,进入看戏模式。果然,宋毅来了精神,他是文官,进士出身,根本就不惧孙元化。当即便大声道:“陈思华勇冠三军,麾下皆能征善战之辈。下官以为,银子当然要优先考虑能打仗的部队。”这话一出,孔有德和耿仲明都急了。他们作为东江军的代表人物,必须为大家的碗里的饭争上一争。不过现在是文官在说话,他们也插不上嘴,只能看着孙元化,指望他说话。“宋大人此言不妥,东江军也是百战精兵,如何不能与陈燮所部相比?再说了,都是朝廷的并,岂能厚此薄彼?还是按照人头来算吧,张大人,你是兵巡道,你说说。”孙元化把话对着张瑶,这事情是你提出的,那就你来说说意见。张瑶早有准备,淡淡道:“回中丞大人,此事不难办。各部重新点验,按照人头来分成就是。如此一来,大家都一样,就不会有太大的怨言。”张瑶其实很坏,他是为了陈燮多分几个算几个来做这个事情的。他很清楚,陈燮那支部队,指望朝廷的饷银,早就饿死光了。问题是,这么说,孙元化也很为难,以前登州营号称一万,实际不过半数,这样才勉强支撑下来。现在多了陈燮的三千多,在怎么裁撤,也养不活那么多军队啊。再说了,在朝廷的饷银,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经常断个顿什么的,辽东都发生了闹饷事件,逼死了一个巡抚。不要登州也来这么一出吧?要知道这个士兵哗变,后果是非常严重的。烧杀抢掠都是寻常事,回头造反什么的,再等着招安,都是这个路子。“陈思华,你说说看该怎么办?”孙元化来的时间不长,但是不妨碍他知道,登州营这个陈参将是怎么回事。事情不难打听,陈燮之前的团练营,那是一分钱都没让朝廷负责的。孙元化直接问陈燮,那意思就是你还是老样子吧,别跟叫花子碗里抢饭吃。“我?”正在装雕像的陈燮很意外,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看见孙元化点头确定,并且目光里含着威胁的意味,陈燮笑了笑,当着没看见孙元化的眼神,笑道:“卑职一介武官,这种事情哪有我说话的余地?”孙元化陡然提了八度音,微微含怒:“我让你说你就说。”不等陈燮回答,张瑶已经上前一步,拱手道:“中丞,对陈参将如此咄咄逼人,有这个必要么?本来事情就跟他无关,钱粮之事,岂容一介武官胡言乱语?”张瑶这话绝对是站在一个正义的角度,大明以文驭武,靠的就是钱粮这个大棒子。除非孙元化想打破这个惯例,那样就是与天下的文官为敌,后果很严重哦。孙元化被顶的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也是文官啊。巡抚上马管军队,下马管地方不假。本质上,他还是个文官,必须站在文官的立场说话,否则就是破坏游戏规则。看着孙元化的脸色难看,需要一个台阶,宋毅赶紧站起来道:“张大人,思华素有主见,不妨听他一言。”看着这就是顺着孙元化的意思来继续了,实际上不然,还得看陈燮怎么说。这个时候陈燮也没法子不说了,只好咳嗽一声道:“中丞张叔宋知府,去年出征之前,王大人和萧大人,许了卑职一个守备和一个千户的差事,卑职想问一问,这事情还作数不作数?”这个转折有点猛,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孙元化也有点晕乎,转身问身边的幕僚道:“有没有见过这方面的文案?”一名幕僚道:“有倒是有,不过陈燮已经由陛下擢升为参将,这等事情就不必再提了吧?”陈燮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嘿嘿嘿的冷笑了几声道:“这为先生说的好,说的好啊。”这家伙阴阳怪气的,谁都知道他的意思。这是我碗里的,你往外扒拉算什么事情?张瑶也不干了,冷笑道:“去年这个事情,本官是知道的。思华为此付出了大批钱粮,虽说张大人和萧知府都卸任了,答应下来的事情,兵部也有回执,如何可以不作数?”孙元化心里腻歪,瞪了一眼幕僚,心说事情已经够多了,你还没事找事,回头打发他滚蛋,这么没眼色。“嗯,自然是要作数的。陈思华,你继续。”有了这个话,陈燮便微微一笑道:“那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唯有一个事情,登州水寨,可否交给卑职的来防卫?”陈燮还真的没太惦记这个,就是想试一试而已。耿仲明在边上咳嗽了一声,孙元化听了看他一眼道:“云台,你有话就说吧。”有了孙元化的点头,耿仲明才好上前笑道:“思华老弟,大家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眼下这水寨以及周边,都是当哥哥的带人在守着。你要是有点什么事情要办,一句话,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这话说的有水平,言下之意,你守水寨,我干啥?陈燮的部队,现在都在城外,这城里头一个萝卜一个坑,谁都不会让步。“中丞大人,既然如此,卑职作为登州营参将,只好自行在城外另建水寨及军营了。是不是这个意思?”陈燮把皮球踢了回来,孙元化听着只能点点头,不答应也不行啊,他带兵进城来,大家挤一起,那真是都没个转身的地方了。重新划分地盘什么的,真是太麻烦了。好不容易摆平了张可大,现在再弄出一个陈燮来?“这个,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不过本官有话在先,黄县宁海州的安危,本宪可就交个你了。”孙元化这个意思很明白了,只要你不要登州城里的地盘,不要银子,随便你折腾。总之一句话,要银子没有,要地盘你在外头去偷去抢,我当着没看见。陈燮本来就觉得之前的团练营军营太小了,码头也小了点。今后肯定要发展水师的,没有码头可不成。孙元化点了头,陈燮自然可以放胆去做。而且还不用担心他耍赖,现场这两位都可以作证的。“既然如此,卑职就没什么可说了。”陈燮财大气粗的土豪作风出来了,大家都知道他富裕,自己养了三千多家丁呢。所以陈燮这么一说,就是默认了户部的银子他不要,但是不能明着说出来,这也是规矩。就是发银子的时候,大家该怎么分怎么分。张瑶这时候冒出一句道:“思华,今后这登州的地面,十里八乡的就靠你来维护了。”呃,这下孙元化有点怔住了,这个张瑶真是不依不饶啊。可他也没啥可说的,今后能不调动陈燮,就不动他好了。都是朝廷太穷闹的,这事情没法说了。陈燮很奇怪,怎么没看见张可大,当着孙元化的面还不好问,只好跟着张瑶一道,告辞离开。这个时候,陈燮的地位已经明确,属于登州营编制内的地方武装。没给饷银你就别指望调动陈燮去上战场。这才是张瑶最后补刀的关键,他是兵备道,有这个权力。巡抚要调兵,他是有发言权的。宋毅也跟着出来了,陈燮很奇怪,怎么没看见张可大。一打听才知道,张可大“病了”。这个病明显不是真的,摆明了被人挤兑的很惨。张可大这个总兵,日子才叫一个难过。王廷试和萧鱼都走了,当初联合逼着陈燮上战场的主谋,就剩下他一个了。陈燮还真的没有报复他的心思,倒是很好奇的问宋毅,他怎么到登州来当了知府?提起这个,宋毅就对陈燮连连感谢不提,说是叙功的时候,陛下念他在香河苦战了一番,与陈燮配合甚好,不如去登州当知府吧。陈燮真是惊讶不已,这样都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