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出来的流民有千余人,都是破衣烂衫,手里的家伙简陋的很。陈燮保持微笑,看着他们站在不远处,大声道:“老乡们,我们是登州营,跟着我们走吧,保证给大家找一个干活吃饭的地方。登州营说话算话。”一名汉子看来是这些人的首领,拄着木棍走到陈燮的跟前,噗通跪下道:“老爷,俺叫丁贵,是淅川人,当年登州营救了俺一家,俺还去送过登州营。可惜,登州营走了,日子又难过了。”陈燮心中暗暗感慨,一个好名声果然很重要。上前扶起汉子道:“起来吧,大家跟着我们走,到了滁州就有吃的。”这一千多人里头,不少老弱。陈燮对这个汉子也生出了一些关注。逃命的时候还带着老弱,自然跟一般的流贼头目不一样。作秀作全套,陈老爷让亲卫把马让出来,给一些伤者乘骑。丁贵连忙要替大家拒绝,陈燮笑着对他道:“你等被流贼裹挟,造反非本意。现在仗打完了,百姓就是登州营的父老兄弟。别客气了,时间不早了,赶紧上路吧。”说完陈燮抱起一个不大的孩子,也不嫌他一身的葬,大声道:“走,跟着我走。”陈燮做了榜样,一些走不动的孩子,纷纷被亲卫背着走。丁贵问一个亲卫:“刚才那个是那位老爷?”亲卫一脸自豪道:“登州营总兵,陈老爷。”百姓们走的不快,走了一个小时,也不过走了四五里路。陈燮看看便下令休息,见有百姓还背着锅,一拍大腿道:“把这个给忘记了,韩山,把大家的干粮收集一下,先给孩子老人和妇女吃一点。”二十几个人带的干粮不多,但是一人分一小块压缩饼干,倒是能勉强分下去的。陈燮和亲卫不吃,都给老人孩子和妇女吃,其他流民就算饿的难受,也没人在这个时候伸手。反倒都用感激的眼神看着陈燮。这就是登州营啊,仁义!有点吃的,先想着老人孩子和妇女。不像流寇,有吃的先给精壮男子,剩下的才会考虑别的。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的出好歹。休息了十分钟,那些走不动道的老弱妇孺,吃了点东西,似乎都有了力气。陈燮再次抱起一个孩子,背着大声道:“走咯,到了滁州,能吃饱饭。”这一路走的不算快,但是也不算太慢。前方出现一支巡哨的登州营,看见陈燮走在第一位,带队的军官唬的翻身下马,立正敬礼道:“卑职见过老爷。”陈燮随和的笑道:“来的正好,赶紧的把吃的都拿出来,好多人都饿着,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回去。”又休息了一会,继续上路,天色已经黑了,沿途只要经过山林,身后的百姓都会大声喊:“跟着登州营走啊,都有饭吃。”陈燮找来韩山问了才知道,这事情是丁贵组织的。对这家伙又高看了一眼,这样的人可以用。把孩子递给巡哨的士兵,陈燮让人找来,丁贵见了陈燮立刻跪下道:“陈老爷,有啥事?”陈燮笑着扶起他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听到老乡们这么喊,我心里很高兴。你是个有良心的好汉,回头你得帮忙安顿百姓,出来当一个管事的。”丁贵连连作揖道:“这如何使得?小的不识字,就是一个庄稼汉。”陈燮笑道:“识字不识字不要紧,要紧的是心里想着大家,能带着大家好好做事,挣一口饭吃。我看你不错,能行,就不要推脱了。”丁贵倒也干脆,点头道:“老爷让做事,小的就做事。保证卖力气。”回到滁州城下的营地,已经是夜里八九点的样子。城外的空地上,到处都是百姓子自己扎的小棚子。走水路运来的炒面送到了,留下来管事的常时仁,倒是一点都不耽误,两个百姓发一袋子炒面,作为三天的口粮。还是过去的老办法,选一些识字的做大管事,小的管事百姓自己选出来,然后各自按区域宿营。有了吃的,百姓很快就安定下来。陈燮回来的时候,走近城外的营帐,看见卢象升和杨廷麟都在,多少有点意外的上前敬礼道:“见过督师,卑职回来了。”卢象升正在和杨廷麟商议事情,看见陈燮便皱眉道:“思华,你带着这么多百姓,怎么打仗?”陈燮听了笑道:“问题不大,接下来的战斗,卑职亲自带着骑兵和两个甲字营跟随督师作战,战斗力不会削弱太多。”卢象升听了点点头道:“那就好,我看你的登州营,不像别的官兵。尤其是装备比较特殊,能说说么为什么么?”陈燮一听他问这个,立刻笑道:“这有何不可?”杨廷麟在一边招手道:“那就坐下慢慢说吧。”陈燮坐下,杨廷麟居然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车,真是受宠若惊。喝口茶水,陈燮打开话匣子:“一开始的时候,没打算搞这么复杂。单一的甲字营战斗力远远强于乙字营。问题是,那么多甲字营我养不起,不是花不起银子,而是后勤压力太大。甲字营用的栗色火药,枪炮,都是万里之外从美洲运来。船队一年最多来一趟,能带来的装备就那么用一些。只好想别的招,这才有了乙字营。……”陈燮有条不紊的说着他的建军思路,两人听的频频点头。突然,杨廷麟问了一句:“登州营无敌于天下,思华颇有当年戚少保的风采。”陈燮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立刻笑道:“我可没打算一直呆在大明,怎么跟戚少保去比?将来我是要去南洋的,那里有大片土地,肥沃的一手能捏出油水,落在不会种地的土著手里糟践了。大明人口众多,土地面积却不会增加,只能想法子从南洋找补。”听了陈燮这话,这俩位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卢象升很直接的问:“思华的意思,今后登州营也要跟着你一起走不成?”陈燮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不然我靠啥去南洋打拼?”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露出欣慰的表情。陈燮又道:“这不,这批流民,我打算运到辽东。如今辽东战局稳定,土地大面积荒芜,正好需要人去耕种。等几年,大明内部安稳了,卑职挥师北上,灭了建奴,至少安置上千万百姓。”卢象升高兴的拍掌道:“如此,甚好。”两人也没多留的意思,谈了一会就告辞走了。出了营帐之后,杨廷麟幽幽道:“建斗,你想过没有。上千万的百姓去了辽东,中原有多少缙绅请不到佃户?”卢象升先是一愣,随机怒道:“这可怪不得别人,不是他们贪得无厌,不肯舍财赈济。哪来的流寇席卷中原?要说这天下大乱,一半的根子都在这上头。”杨廷麟苦笑不语,大明的情况,这俩都很清楚。缙绅掌握了基层的一切权利,他们是大明王朝统治的根基。一旦有人做的事情,伤及了缙绅阶层的利益,必然遭到天下人的攻击。可惜的是,两人谈话时陈燮不在,不然会很不客气的告诉他们,缙绅阶层是大明王朝统治的基础不假,同时也是大明王朝的蛀虫,正是因为他们的贪婪奢侈,催生出大明王朝的掘墓人,这就是天下面临饿死的百姓。这些他们平时看不起,拼命压榨和奴役的基层,活不下去的时候,必然会反过来要了他们的老命,最终推翻这个根子腐烂的朝廷。休息数日,卢象升率部继续上路,走定远到庐州,这个时候,流贼已经全部逃入河南。各地送来的消息显示,张献忠逃往光州,大有再回湖广的意思。闯将李自成,逃往归德,在河南境内肆虐,去向未定。卢象升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陈燮领衔,率领本部人马追击张献忠,不使再入湖广。自己则带着祖宽等部,追杀归德方向的流寇。同时要求各地的官府,严加防范,不使流贼扩散。这个要求其实多余,流贼所到之处,没有哪个官府敢于出兵拦阻。陈燮留下两个乙字营,一个负责安顿运送流民去大员,而不是他说的辽东。另外一个营则镇守中都,避免再次被流寇肆虐。这其实也是卢象升的意思,有两个登州营乙字营在,江北无忧,江南无忧。打掉巅峰时刻的高迎祥之后,流寇迎来了一个大低潮。尤其是李自成,混的一天不如一天。不过这都是后话,陈燮告辞卢象升后,带着两个甲字营和骑兵一营往光州而去。沿途流寇闻风丧胆,急速奔向西北,逃离登州营的打击。对于官兵,流寇还是很了解的,只要躲到陕西,卢象升麾下的军队,就不会继续追杀。这帮流贼头子被卢象升和陈燮杀怕了,宁愿去面对洪承畴,也不愿意面对登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