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宪就奇怪了,当初粮商说了,手里没囤积粮食,白字黑字记录在案的。怎么轮到你们站住来,说什么粮食运出城外,救济其他各府的百姓?各位济南城的父老,你们都说说,这事情怪不怪?难不成,这些读书种子,都是粮商的爹不成?粮商都说没粮食,他们说有。”陈燮这番话,算是狠狠的把这些读书人的软肋给捅一下。一时间围观的百姓骚动,陈燮举起手,百姓安静下来,陈燮又继续道:“本宪正在与各位大人商议救灾一事,正在发愁没粮食呢。现在好了,你们说有粮食,那好,谁告诉本宪哪家粮商囤积了粮食没有发售?”现场一片死寂,一干读书人蹲在地上,没有人站起来说话。这一刻,这一张张鼻青脸肿的面孔,变得如此的丑陋。宋光兰带着提学官来了,赵教谕也给带来了。三人走到陈燮跟前,宋光兰拱手道:“中丞,人都叫来了。今天要不查清楚,是谁在带头闹事,扰乱城内百姓正常购粮,破坏城内安稳,本御史便参某人一本。”说完话的宋光兰,眼神不善的看看孙提学,这位老先生有六十多岁了,平时不太管事。反正他是个监督官,府学的具体事务,都不由他管。倒是陈燮的权利不小,乡试的时候有巡抚坐镇大局。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些读书人的前途和命运。不过话说回来,正常的巡抚,三年一调任,走了也就管不到这些读书人了。这也是读书人胆子肥的原因之一。孙提学有点无妄之灾的意思,岁数大了,不喜欢管事。眼下正值抗灾期间,他的事情就更少了。这会被这帮读书人闹腾着出来,心里也是憋着火。看看省级的三位大佬都在场,他要是不处理好这个事情,今后在济南别想呆了,赶紧谋求调走好了。“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值此多事之秋,各位大人忙的不可开交。你们倒好,跑来闹事,扰乱衙门的正常办事秩序。真是枉读圣人诗书。说,是谁带的头,站出来,不要连累大家。”孙提学杀气腾腾,这个时候当然是要官官相护,别说陈燮站着理,就算没理,也要帮。一群读书人都蹲在地上不说话,也不抬头。孙提学冷笑几声道:“好,好,好。”说着朝陈燮拱手道:“中丞,您都看见了,本提学有监察之责,还请中丞做个见证。今日凡到此闹事者,一律记录在案,夺其功名。此等处置,不知可否?”张秉文这个时候着急了,赶紧上前道:“孙提学,冷静,冷静。这些读书人,考取功名都不容易,给他们一个机会。”说着张秉文对一干生员喊:“大家都别傻蹲着了。今天的事情,本官都看见了。确实是你们无理取闹,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千万不要再傻下去了,赶紧把带头之人指出来,免得提学大人下重手。”陈燮见状,淡淡道:“张大人,我给你面子,这事情交给你处理了。没一个交代,可别怪本宪不讲情面,不给读书人面子。”说着陈燮转身就走,宋光兰朝张秉文拱手道:“张大人,在下可都看着呢。今天的事情,没个交代,君前是要参一本的。”张秉文这会反应过来了,被陈燮和宋光兰联合给坑了。不过他也没在意,考个功名多难啊,能救下这些读书人,被参一本也是值得的。孙提学这个时候突然看着赵教谕道:“赵兄,往日里人前滔滔不绝,怎么今日一言不发?”这一刀捅的狠,果然是熟人捅熟人才伤的重。这俩平时来往很多,称兄道弟的,关系很不错。这会孙提学一句话,就给赵教谕推到悬崖边上了。孙提学也是无奈之举,不找人背锅,陈燮那边交代不过去,回头宋光兰弹劾自己,张秉文和陈燮也不会放过他。一个御史一个布政司一个巡抚,文官体系的人都弹劾他,提学官还怎么做?自己收拾收拾滚蛋好了。形势很清楚了,陈燮这边在后面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继续处理公文。一个时辰之后,宋光兰进来了,拱手道:“思华,查清楚了,都说了。赵教谕勾结本地粮商风从月等十余人,煽动士子来巡抚衙门闹事。目的是为了开门禁,放粮食出城。”张秉文进来了,一边走一边骂:“奸商,都是奸商。中丞,事情牵扯到德王府,还望慎重。”明知故问的陈燮做出奇怪的表情问:“怎么就牵扯到德王府了?”“哎,这事情是这样的。往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都比较高。外面那些读书人里头,有十几个是拿了王府的好处来的。德王在城里有三家粮店,每年不少进项。今年还这么搞,打算捞一笔。结果中丞紧急调来粮食,并且设禁止粮食出城门。德王那边有个管家,找到几个家境不好的读书人,让他们联系同窗闹一闹。”跟着张秉文进来的孙提学也说话了,事情渐渐的清楚了。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低着头的赵教谕,陈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其他几个人也是横眉冷对。实际上因为有了魏岳这个带路党,陈燮早就知道了这些人的勾当。张秉文看看赵教谕,叹息一声道:“中丞,这些粮商背后,都有些关系。还是不要闹大的好,尤其是牵扯到德王府和奉国将军。”陈燮沉吟再三,看了一眼赵教谕,淡淡道:“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尤其是德王府,身为宗室,不思为君父分忧,反倒趁机发国难财。这一会不让他们吃点教训,下一回他们更放肆。赵教谕,我劝你还是称病回家吧,不然大家面子上须不好看。”赵教谕一脸苍白,朝陈燮拱手道:“多谢中丞,在下这就回去写辞呈。”说完转身狼狈而走,留下一个跌跌撞撞的背影。这一次,还算是给他留了面子的。陈燮继续道:“参与此事的粮商,全都拿下。这个没问题吧?张大人?宋大人?”宋光兰很干脆:“没问题,情理之中。”张秉文也点点头:“应该的,奸商该死。”陈燮看看孙提学:“带头闹事的生员,革除功名,以儆效尤。这个,没问题吧?”孙提学松了一口气,赶紧道:“没问题。”对孙提学来说,保住自己是最重要的。现在背黑锅的是赵教谕,他算是逃出生天了。陈燮最后道:“宗室之事,自有君父决断。德王在济南,纵奴抢夺民产,夺人*女的案子,卷宗在刑名处堆了多少,大家心里都明白。本宪当亲自写奏本,上奏君父处置。涉案的粮商,一律罚没囤积的粮食,并每人交罚金五千两,此事就到这里吧。”济南的事情告一段落,一共十八户粮商被牵扯到其中,粮店本封门,人被抓进监狱,交了罚金才放人。德王府外,多了一队士兵,京师回话之前,王府内部的人,一律不许出门。想采买事物,拿银子来,有人代购。这个价钱嘛,自然就不会便宜。夜幕降临,曲阜城外一片黑暗,这是一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晚上,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城头上倒是点了不少火把,城下的百姓聚集处,深夜之后火把全看不到了。城上的士兵,到了下半夜撑不住了,城下的百姓连续五天都没啥动静,渐渐的松懈下来。值夜的士兵在打瞌睡,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黑暗中,一群黑衣人悄悄的钻出开,摸到城上。黝黑展览的刀锋在脖子上划过,丝毫没有惊动那些正在城墙上熟睡的士兵。城门咿咿呀呀的打开了,吊桥放下的时候,总算是有人迷迷糊糊的醒了。睁眼一看,城下无数火把突然点着了,吊桥正在落下,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城破了!流贼进城了!”一声惊悚的高呼,惊醒的士兵们看看城外数不清的火把,还有正在落地的吊桥发出轰的一声,顿时一哄而散。火把组成的火龙冲进县城,数万流民如洪水,灌入曲阜县城。孔府乃是城内最大的宅院,千余精壮流民,在一群黑衣人的带领下,杀向孔府。府内家丁都被惊动,纷纷据院墙而守。弓箭射来,不断有流民中箭倒下,前进的势头为止一滞。黑暗中,突然响起嗖嗖的声音,几十枚弩箭射出,七八个家丁被射中,落在地上惨叫。被惊醒的孔家族长孔胤植,这时候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出来,站在大院子内瑟瑟发抖,声嘶力竭:“都给我顶住,打退流贼,赏银一千两,不,五千两。”话音刚落,大门外传来号子声,轰的一声,大门剧烈的震动。家丁冒死露头射箭,立刻被弩箭点名,掉下来好几个。再无人肯上去。孔胤植平日待下人刻薄,此刻家丁的抵抗意志并不强烈,孔家上下几百号人,在惶惶之中不知所措,哭喊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