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是很清醒的,比如李岩。他也跟着来观战了,看看登州营的营地,当是就觉得要坏事。立刻道:“闯王,不能硬来,可以趁夜色的掩护,先去除障碍,再进行攻击。左右这些绿皮兵,人不过两千,不怕他们跑掉。”牛金星也很及时的插嘴道:“李先生说的没错,退下来吧,偷袭不成,这样伤亡太大。”当当当的锣声响起,进攻的民军如同受惊的兔子,争先恐后的往回跑。这时候距离民军发起攻击,不过四十分钟的样子。往回跑的民军,也没有落到好处,铁丝网能不让他们顺利的过来,就能让他们不能顺利的跑掉。在火光下,步枪可以从容的点杀这些距离不到二百米的流贼。啪啪啪的声音,次第的响起,后撤的时候,伤亡同样让人难以承受。区区四十分钟的战斗,出去一万人,回来不到八千,也就是说,这一趟过去,两千多人没回来,这是什么效率。看看那些跑回来的民军,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些人,怕是打死他们都不会再冲了。阳埠,值班的哨兵看见天空中冲天而起的红色信号弹,立刻发出了警讯。营官李达,立刻吹响了集结号,同时派人去向右边的甲字营报信。距离汝南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同样一个甲字营做出了反应。刚刚完成集合的李达,发现自己无法立刻上路了,因为夜不收回来了,前面一个林子里,发现了不下五千人的流贼。实际上是一万流贼,任务是堵住李达的增援。听到这个消息,李达的脸色一沉道:“通知崔猛,立刻汇合,天亮之前,我们两个营攻击前进。”同样的事情,也在汝南发生。一个下半夜,登州营在汝宁府的军队,立成了两个小集团和一个刺猬。这一切的过程,总共也没用到三个小时。在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李自成也没能完成对障碍的破坏,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做不到。甲字营的六磅滑膛炮,带了开花弹,这玩意对正在准备推铁丝网和填壕沟的民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威慑。虽然只有四门炮,而且还是分布在四个方向的,但是不断的射击,你就得提心吊胆。加上狙击手的精准射击,造成了临时准备清障的民军很大的麻烦。三个小时过去后,仅仅清理了两道铁丝网,壕沟还没填上,又丢下了一千多人的性命。这个时候,已经是黎明前的黑暗了。天边微微露出一点蒙蒙的白时,李达这边发起了攻击。敲着鼓点,排着队形,以队为单位,掷弹兵先发射火箭弹。对面的民军人多,还是野战,本以为再不济也能抵挡的住。但是指挥作战的李过,怎么都没想到,登州营打仗是如此的不讲理。四百掷弹兵,一口气就打出两千发火箭弹,这是个人携带的一半的数量。两千发火箭弹的覆盖,直接给民军打懵了。当是阵型就乱的一塌糊涂,这时候踩着鼓点的步兵已经压上来了,炮火也响了,开花弹和实心弹,一通乱轰之后,勉强没有崩溃的民军,看见了三百米不到的排枪阵。乒乒乓乓的炒豆子,丝毫不乱的排枪射击,上前,退后,再上前,再退后。就算是两段射,也是民军不能承受之重。仅仅是排枪就算了,已经急眼的李达,直接给三磅炮推了上来,推进到一百米的距离上,顶着弓箭雨,用霰弹开路。这种大炮上刺刀的打发,直接给民军轰的崩溃了,一个小时的战斗后,李过撑不住了,一万多人怎么都约束不住了,纷纷掉头就跑。败兵跟潮水似得,他被裹挟的往回跑了。刘芳亮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操典都是一样的。打线性阵进攻,大家都这么玩。一鼓作气的击溃流贼后,李达立刻下令全速前进,增援林雅。这个时候的林雅,遇到了一点不小的麻烦。步枪发热了,无法继续射击了。炮膛也在连续射击的情况下,不得不停止射击。火箭弹已经打完了,步枪弹剩下的也只有每人十发了,炮弹也只有最后不到五十枚了,还都是三磅炮的霰弹。虽然干掉了不下六千流贼,打退了五次进攻。但被包围的局面没有改变。“停止射击,手榴弹准备。”林雅很果断的做出了决定,实在不行就拼刺刀,登州营不怕这个。轰轰轰的手榴弹,让冲到土围子下面的流贼吃尽苦头,这玩意距离虽然不远,但是带着头盔不怕弓箭,丢出去一点压力都没有。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李自成看着前面乌压压的尸体,恨的牙根的痒痒。头上包着布,一条手臂绑着绷带的刘忠敏回来了,一脸的惊惧道:“闯王,不能再打了,这火绿皮太邪门了。这仗打的,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明军啊。三万人打两千,两庄子都没灌进去。”看看日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李自成黑着脸,狠狠的瞪了一眼刘忠敏,怒喝:“闭嘴!”说完了对着身边的将领道:“我需要人去打最后一次,谁站出来带队?”没有人吭声,大家的心气都被打没了,这仗打的,没加过这么打仗的。要说这会队伍没崩溃,那是因为李自成手里还有一万最为精锐的部队没上阵。这些兵,多数都是明朝的边军出身,各个都有盔甲钢刀。“没人去么?那我只好自己去了。”李自成甩掉披风,抽出战刀的时候,高一功拦住道:“闯王,我去。我带着兄弟们,再冲一次。”作为小舅子,高一功手下有五千精锐,那一万人中的一半。另外一半,是李自成亲自带的。“好,你去。”李自成点点头,高一功默默的转身走开,对着五千兄弟道:“大家都看见了,绿皮兵的药子不多了,这时候冲进去,灭了这伙绿皮,兄弟们大仇得报。这里,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跟大家一起上,我要是跑了,大家弄死我,谁要是跑了,我弄死他。”这个时候,林雅这边也在做最后的动员:“大家都听好了,打完所有弹药后,立刻上刺刀,发起反冲击。北面的攻击最为猛烈,我带着人去北面,听到号声,枪里记得留一颗弹药。操典上说的很清楚,这叫沟口弹!”做完最后的动员,所有人都直到最后的时刻要来到了。默默的回到各自的作战位置上,这时候别说是步兵了,炮兵都把随身的钢刀抽出来,仔细的擦拭一番。炮兵是登州营的宝贝,不到最后时刻,轮不到他们玩命。但是到了最后时刻,他们也必须能玩命。轰轰轰,最快的速度,炮兵把最后的霰弹都打了出去,清理出一片空地,但是很快被随后涌入的人群填上了。步枪兵留下最后一颗子弹,丢光手榴弹,然后默默的离开土围子的,以对为单位,在五十米之外结阵,准备发起发冲锋。看人不计伤亡的攻击,终于冲进了庄子,北面的大门也被撞倒了,李自成兴奋的一拍手道:“好,好,灌进去了。绿皮兵也不过如此,没有了药子,就是没牙齿的老虎。”但是随后李自成就笑不出来了,庄子内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首先是北面,灌进庄子不到一刻钟,不断的有人往回跑,跳下土围子。这一幕真是让他目瞪口呆。但是接下来他看清楚了,庄子口处,被撞倒的大门处,不断的有士兵往回跑,他们的身后,是一群端着刺刀,喊着杀声的绿皮兵。这个时候能看的很清楚了,绿皮兵手里的刺刀,一下一个,追着后面捅啊捅的。高一功连续的砍翻了七八人,都没能阻挡前面的逃兵继续往回跑,是什么让他们这么惊恐呢?道理很简单,就是心理崩溃了。好不容易冲进庄子内,对面的登州兵发起了反冲锋,两边一接招,对面一律都是凶狠的突刺,三人一组,看上哪个都能放倒。冲在最前面的就是林雅,登州营有要求,肉搏战,指挥官一律在最前面。陈燮是这么做的,下面的指挥官也都是这么做的。别看林雅斯斯文文的,要说在学校里的拼刺成绩,多次获得年级第一名。一点都看不出来,这货跟个白面书生似得,手里又黑又狠。噗!林雅捅翻了一个,脑袋一偏,躲开一刀,转手枪托就砸在一名流贼的脑壳上。一声闷响,又快又狠,干净利落,毫无花哨,枪头回来,捅穿又一个。跟在林雅身后的,是两个文职,一个是政宣指导,一个是后勤科长。你可别小看他们,各个都是从军校杀出来的好汉,拼刺什么的,早就玩烂了。可以说,登州营的肉搏能力,才是最终让民军无法支撑下去的原因。很简单的道理,本来以为对手要崩溃,准备大杀四方的时候,结果从来不肉搏的登州兵,玩起肉搏来个顶个的狠。他们可不知道,这些登州兵在跟清军打巷战的时候,肉搏都是家常便饭了。南北两面同时响起枪声的时候,李自成的脸色苍白,看着正在败退的小舅子,喃喃自语:“败了,还是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