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见船厂高大的围墙了,马车停在门口不远处的站台,这就算是到终点站了。一行人下车,往里走的时候门房给拦下来了,一番询问登记,甚至还查了一下路引。负责的门房还叫来一个后生,让他带路进去找办公楼。两层的办公楼,不算太大,上下也就是十来个房间。左边十几米之外是一片三层的排楼,进进出出的都是这里的工人,右边还有几十幢独门的两层小楼,更远一点的地方,还在施工继续盖房子。单单是这片围墙内的占地面积,就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了。从门口到办公楼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两边栽树,现在还没长大,可见想见将来的场面。带路的小伙子是个开朗的性格,这一段三百来米的路段,一边走一边笑着介绍。“造船厂开张有好些天了,几位客人是第一批。新船你们下了订,快的话要等半年的,慢的要登上一年。”小伙子这么一说,张巡心里有点着急了,问道:“快慢之间怎么差这么多?”小伙子笑道:“先生有所不知,这造海船不是简单的交易,海上风浪大,造船的讲究很多。性命攸关的事情,马虎不得。这也就是我们的船厂有烘干设备,木柴有自己的特别的加工手段,这才有半年一艘船的速度。就这,还不过是三千料的小船的速度,您要是订的大船,怎么不得一年,这就算很快了。换成泰西那边的船厂,用的木料就得备上三五年的,然后特殊的处理才能用在海船上。”陈绰突然开口问:“我听说,登州海军可是打败了荷兰的番鬼,缴获来了不少大船。”小伙子惊讶的看看陈绰,笑道:“先生好本事,连这个都知道。这一次在大员,是抓回来十条番鬼的盖伦船,也就是甲板船。荷兰人的船吃了不少炮弹,正在修呢。要说这船的质量是没问题的,修缮之后直接就能用,不过是不是对外卖,还得问问大掌柜的。”张巡惊讶的看看陈绰,那意思怎么回事?陈绰笑着解释道:“海上跑船,还是有一定风险的,荷兰人的船上有大炮,有一个特别的叫法,商战船。如果买了这个船,立刻就能用。我还听说了,从大员到巴达维亚的航线,今后登州海军的战舰会定期巡航,打击海盗。如果船东还不放心,可以十几条船一起,租一艘战舰护航。在海上要被海盗打劫了,登州海军得包赔偿损失。”张巡的脑子有点乱了,还有这种好事?大明的官兵是个啥德性,大家心里都很明白。江南说是没有战乱的影响,但是常年在商场上打滚的人,没少被官兵打秋风。如今打算冒险跑海路,就怕海上的官兵不干净,没事客串一下海盗之类的事情,官兵又不是没干过。松江这边,可是有水路巡检的。别说海上了,就是在扬子江里头跑船,就能看出官兵是啥德性了。掌柜的是个大鼻子的番鬼,站在办公室门口欢迎来客,自我介绍道:“我叫弗兰茨,这里的事情暂时有我负责。”番鬼的官话非常别捏,勉强能听的明白。这家伙的眼睛,一直在陈绰的身上溜达,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弗兰茨来自瑞典,读过教会学堂,有船厂工作的经历,后来当过雇佣兵,做过水手。欧洲三十年战争,普通百姓的生活水深火热都是客气的说法。雇佣兵也就是用小命换口吃的,赶上那一年方斯谷回欧洲拉人手,一次给五十两白银的安家费,他就跟着来了。因为从业经历复杂,见多识广,在胶州船厂的番鬼之中很快脱颖而出。这家伙懂造船,用军队那一套来管理同胞,你还真别说,前后从欧洲招募来的造船工匠不下五百人,也就出了这么一个管理人才。从一个小组长干到现在,五六年的时间,这速度算很快了。松江这边太远了,故土难离,登州本地的掌柜们都不太愿意来,结果便宜了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陈绰看着江边的船坞上,抬手指着那些大船问:“如果要采购这些现成的船只,需要花费多少?”弗兰茨看了一眼陈绰,还是给一个答案道:“这些旧船的年份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荷兰人的甲板船,一般都在五百至八百吨之间,排水量一千两百至一千五百吨之间。比如拿条毛里求斯号,是这里最大的一条船,载重六百五十吨,排水量一千两百吨。除掉船上的大炮和折旧,价格为三万银圆。”“为什么要除掉大炮?”陈绰追问了一句,正好是张巡也想问的。弗兰茨耸肩道:“这个是海军的意思,他们看不上荷兰人的大炮,射程和口径都不行。你们要买船,只能装备荷兰人的大炮。海军的大炮是制式武器,不能对外出售。毛里求斯号有大炮28门,按照每一门炮价格3000银圆来算,这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张巡听到这里,脑子里嗡的一下,这投入也太大了一点吧?卖了他,家里也不会拿出这么多钱来支持自己啊。就在他的富豪梦即将破灭的时候,陈绰一句话又给他拉了回来。“不不不,弗兰茨,你不诚实。就我所知,这种荷兰人的大炮,新的才买三千银圆,你这是久的。我还听说,登州船厂有一个政策,叫做分期付款。”陈绰一番话,说的弗兰茨的小眼珠子一阵乱转,好一会才道:“这里一共有六条正在维修的船,其中四条船已经被人订购,加上大炮一起,价格在十万至十五万银圆不等。至于分期付款,目前在松江还么有出台这个规矩,原则上这是大发钱庄的业务范围。”分期付款?张巡的心一下就热了,立刻问陈绰:“陈兄,具体的你说说,什么是分期付款?”陈绰意外的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我也就是听说,这事情你得找大发钱庄,只要有抵押,就能跟他们接到钱,先付钱拿船,然后再慢慢的还钱。不过这个利息,比一般的利息要高百分之二三的样子。”“怎么?陈兄跟大发钱庄有关系么?”张巡的心里也有点动了,根据他的情况,家里最多能给他拿出十万两来,这就是一个顶了。张家有自己的丝绸产业和茶山,拿货肯定能便宜不少。按照郑彩那个大忽悠的说法,一条船跑一趟南洋,来回就是三五万两的进项。一年下来跑两个来回,这就是八到十万的进项。张巡也不说跑的太远,南洋就不错了。之前听说一条船就要十万两,对他的打击可真不小。所有本钱都在船上,别的还怎么玩?“交情是有些交情,不过生意归生意,借贷的事情,你的有抵押。比如说这条船,你向钱庄借贷十万银圆,这条船就是钱庄的,只是你先用着,回头还上了才是你自己的。要是这条船出海没回来,这银子你得还上,利息就不用你出了。说起来,风险还是很大的,你得想想清楚了。”陈绰说的很仔细,张巡听到这话立刻便道:“吃饭都怕被噎死,风险越大,利益越大。这风险,我觉得可以拼一下。可惜,我没有钱庄的熟人,怕是不好办了。”陈绰听到这里,笑道:“相逢便是有缘,这样,下午我约了钱庄的人吃饭,张兄不妨一起去坐坐,看看他们的意思再说。这船的事情,你可以先预定一条,免得将来想买得等。”张巡看看弗兰茨,这番鬼这时候的眼神有点怪异,居然有点慌乱的意思,躲避着陈绰的眼神,低声赔笑道:“可以,可以,完全没有问题。不过按照规矩,定金是要交的。”张巡高兴了,笑道:“明天来交定金,可以么?”弗兰茨点点头道:“没问题。二位,有兴趣的话,我带着你们去船厂到处看看?”这服务态度,好的让张巡都感动了。陈绰倒是很淡然的样子,点点头道:“好啊,那就四处看看。”他这一答应,弗兰茨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松江船厂,暂时一共有十个船坞,一次可以上马十条船,……”弗兰茨一边赶车,一边介绍。地方太大了,步行得走死人。这货直接弄一辆马车,拉着两人在厂区内溜达。经过他的介绍,张巡才知道这船厂的才开张,但是完全不担心没有市场。很简单,福建南边,大船的需求量很大,这种大型的船,有银子都买不到,因为以前番鬼不卖。现在自己能造了,只要把风放出去,就等着蜂拥而来的海商吧。以前大明海商,跑的都是大员到东瀛的航线,这条航线福船也可以跑,但是载重量少,已经很难满足海商们的胃口了。这才催生出这个船厂,专门做民间的生意。胶州那个船厂,那是专门为海军打造战舰的。据说,等到明年,也会对外开放了。当然只是据说,这个事情太大,得陈阁部点头才行。“民用的船,大炮跟海军的大炮一样么?”陈绰突然问了一句,弗兰茨立刻解释道:“那不可能,民用的海船,最多装备18磅的滑膛炮。有效射程,不超过300米。眼下欧洲的海战,距离一边都在200米以内,所以这个距离肯定够用了。如果仅仅是跑东瀛到大员的航线,这么大的船和炮,都有点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