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燮不会理睬京师的动作,他想做的事情,肯定会按部就班的推进。把朱媺娖和儿子陈继业留在京师,以陈燮现在的地位来说,比任何理由都有说服力。任何人想往陈燮的脑袋上扣一顶藩镇或者权臣的帽子,都没有任何可以下嘴的地方。当然也可以说“莫须有”,但是这一条是潜规则,南宋以后就不能明着出来说的理由,除非皇帝心里是这么想的。苏皓宸提到兴海城的税收问题,陈燮立刻就想到了朱慈烺的身上,没他的默许,杨廷麟办不了这个事情。因为这么大的事情,最后还是要皇帝批准的。朱慈烺为何要批准,这个事情不难想明白,船舶司。朱慈烺想在兴海城设船舶司。船舶司的设立和利益分配,最初是按照1:3:6的比例来分配的,也就是原地截留一成作为船舶司的开销,内库三成,其他归户部国库。以华亭船舶司为例子,去年的收入比起前年,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十余万元。即便如此,华亭船舶司一年近四百万银元的收入,也是一笔足以令人发狂的收入。早在陈燮初定兴海城的时候,朱由检就提出了在大员岛设船舶司的想法,但是遭到了内阁的反对。理由是南洋初定,所需甚大,不宜盘剥过甚。归根结底还是担心激怒陈燮。那么,现在就不怕激怒陈燮么?有句话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陈燮是不是善人?当然不是,但是政治这个东西就是一个不断的试探底线不断的妥协的过程,巨大的利益足以让任何念头滋生。兴海城现在是南洋最大的贸易港口,每天进出的帆船不下百余艘,其规模已经超越了大陆沿海的任何一个港口,在这种情况下,船舶司不眼红都是咄咄怪事了。船舶司眼红了,等于皇帝和户部眼红了,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顺理成章了。因为知道陈燮是个狠人,所以才要试探。赶上一群东林党撺掇,不敢提船舶司的朱慈烺,在税收的问题上就做了支持的态度。问题想明白之后,陈燮稍稍沉吟便对苏皓宸道:“此事我自有说法,你就不要管了。对了,回去之后,加大对南洋各地的军事投入,各地都要修建坚固的要塞,出台鼓励移民政策。先这样吧,你回去再跟下面各地的负责人商议一下。嗯,加一条,严格定期巡视。”苏皓宸飞快的记录,完毕再问:“还有什么指示?”陈燮摇头笑道:“没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几天,难得回来一趟,给自己放几天的假期好了。”苏皓宸笑了笑,敬礼告辞。陈燮亲自送出来,以示对其的重视,临近前院,苏皓宸笑道:“大人留步,外面等候的人太多。”陈燮呵呵笑道:“那行,我就送院子门口。”苏皓宸不再谢绝,落后半步出来,陈燮立于门前,止步笑着挥手。看看回廊里坐了一片官员,纷纷站起拱手致意时,陈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的扫了一眼,吓的众人问候的话都缩回去了。“阮大铖,给我滚书房里来。”陈燮淡淡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回去了。阮大铖诶的一声,被骂了之时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对他来说这是好事啊。陈燮当着这么多人这么说话,那是拿他当自己人的意思。当下属的,不怕领导骂,就怕不理睬你。众人羡慕的眼神中,阮大铖拎着前襟,快步疾走,跟着近卫进了书房。陈燮见他进来,对书房内伺候的叶纤云道:“准备笔墨,让人上茶。”叶纤云应声下去,阮大铖站门口等候,冲她赔笑点头,得到一个放心的手势。心道,这些年的马屁没有白拍啊!陈燮瞧见这货点头哈腰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喜,不过也没啥可指责的,一个人一个活法,这人就这样了,改不了的。“你给陛下上一份奏折,弹劾商税司和船舶司渎职,致使去年工商税收和船舶司税收不增反减。”阮大铖的文笔绝对够用,对地方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一听这个话就有谱了,问了一句:“大人,可需明证?”陈燮暗道这货确实是有水平,人醒目,一句话问在要害上。不过觉得不能让他太得意了,立刻板着脸道:“有脑子么?你摆出明证,是打算撕破脸?”“卑职愚昧,卑职愚昧。”阮大铖立刻认错,态度绝对好。晓得陈燮的喜好,也不敢再乱拍马屁了,立刻在脑子里构思,准备写一份奏折。至于这么一份奏折的真实目的,阮大铖不敢问也不想知道。看见桌子上有笔墨的时候,阮大铖心里窃喜,连叶姨太都打发出去了才说这个事情,这是大人对自己的高度信任啊。心里赶紧构思,腹稿准备的差不多时,叶纤云进来了,看看桌子上的笔墨跟没看见似得,亲自给阮大铖上了茶水,万福之后自觉的退下。“大人,卑职斗胆问一句,此事可有什么讲究?”阮大铖这也是小心为上,看看陈燮的底线在哪,不然喷的太狠了未必就能让陈燮满意。陈燮冲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淡淡道:“知道内情,对你未必有好处。”阮大铖一听这话,立刻跪下道:“卑职愿为大人赴汤蹈火。”陈燮对这货真是服了,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这种人用对地方,也是很好用的。跟大明这帮文臣较劲,有时候就得上这种敢咬人的狗。陈燮故作沉吟,阮大铖跪在地上心里砰砰跳,他可不知道陈燮已经准备好提拔他的事情。此刻觉得是个机会,自然要拼死抓住,他可不想一辈子干这个知府。“如此,那你听好了。”陈燮终于开口,阮大铖浑身一软,差点就滩地上,这是个赌来的机会,至少他是这么想的。当即跪好咯,沉声道:“卑职愿为大人效死,为大人分忧。”陈燮这才把自己方才没有告诉苏皓宸的想法说了一下,搞阴谋诡计这种事情,还是跟奸臣说比较好一点,他们能帮的上忙。阮大铖听完之后,心里立刻开始琢磨,暗道有谱了,却听陈燮道:“起来坐下说话吧。”这么大岁数了,跪下来要起来倒是比较累人,虽然比较不要脸,但是这书房里没别人,伸手扶着椅子站起来,阮大铖坐下后看看陈燮脸上带着微笑,稍稍沉吟便道:“大人,东林鼠辈睚眦必报,屡次受挫于大人,颜面上过不去,对大人恨之入骨者甚众。”这货先给东林党上点眼药再说,陈燮听着笑笑,没有往心里去。东林党是讨厌,有节操掉一地的“水太凉”和“头皮痒”,也有顾炎武陈子龙夏允彝等豪杰。知识分子嘛,摇摆性比较大,看看历史上就知道了,新中国建立的时候,有不顾一切回国报效者,也有留在国外继续其优渥生活者。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看个人吧,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圣人。“卑职以为,此事若大人稍有让步,彼等必然如恶狼一般步步紧逼。”阮大铖从陈燮的眼神里看见了鼓励,兴奋的继续道:“大人,不如拿一两个要紧的人物下来。”陈燮听着微微笑道:“你的心思不错,那就辛苦你,回去准备准备,回头上奏弹劾,商税司和船舶司,各弹劾一人即可,位置不要太高,也不能太低了。最后,强调了一番,以其等事后反腐时的严刑峻法,不如事前建立一个有效的预防机制。”“卑职明白,不过这个预防机制,还是大人向陛下奏本的好。”阮大铖说完发现陈燮脸色黑了,立刻赔笑道:“卑职愚昧,卑职告辞!”陈燮淡淡道:“南直隶分省在即,还缺一个布政司,回去好好想想,拿一份施政报告来我看看。”阮大铖正在后退的时候,腿一软就坐地上了,感觉到疼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立刻爬起来,给陈燮跪下,含泪道:“卑职谢过大人提携之恩,大人如卑职之再生父母……”“好了,好了,说这写做啥?对了,马瑶草这个人如何?”陈燮来了这么一句,阮大铖立刻在心里嘀咕,这是啥意思?马士英现在是凤阳巡抚,难不成是要来江南任职?阮大铖和马士英乃挚友,自然希望他能进步,今后互相扶持。“回大人,马瑶草也是能做事,肯做事的人,也是能把事情做好的人。”这话算是对陈燮的胃口,阮大铖根据自己的经验得知,陈燮未必在乎什么品行,但是一定会在乎官员的做事能力和做事态度。不过最后一句能把事情做好这话,陈燮真不敢苟同。南明弘光朝,马士英身为首辅,虽然有东林掣肘,但是他真的没做出什么令人亮眼的举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马士英有做事之心,却无做事之能力。哦,搞政治斗争还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