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很不客气的把自己摆在了盟友的位子上,称呼语气可谓变化莫测。陈燮可不是张溥,钱谦益也不是周延儒,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称呼而发生变化,面子上而已。心情愉快的钱谦益走了,朱由检时期他毫无出头的机会,现在给他等到了。朱慈烺继位之后,朝野有不少呼声,要求他重新出山。可惜,朱慈烺根本就在装着看不到,说到底还是看不上他,或者说没有人能说服朱慈烺。京师里恩科开始了,二千适龄举子汇聚,开启了一种全新的考试模式。前后一个月的时间,二百新科进士同进士诞生了,与往年不同的是,今科的庶吉士考试,居然完全不考八股,单单考算学和格物学。这是朱慈烺坚持的事情,内阁反对强烈,朱慈烺意外的强硬,御前会议上拍案曰:宁可今年不要庶吉士,也不要一群到了地方任上抓瞎的翰林。小皇帝初露峥嵘,内阁被迫让步。最终选出庶吉士十六人,原因是题目太难,只有这么十六人达到了六十分。官员要不要懂格物和算学的事情,在京师引起了轩然大波。士林议论纷纷的焦点就是陈燮,说这家伙带坏了皇帝,丢弃了老祖宗的好东西。骂皇帝,骂陈贼,奏折雪片一般的飞进宫内的景象没有出现,新的舆论手段出现了,报纸上发稿子开喷,才是这些年流行的招数,效果比上奏折好多了。有人骂皇帝年幼无知,陈燮蒙蔽圣听,就有人站出来喷回去。反方的观点比较单一,就是点名道姓的说陈燮祸乱朝纲,皇帝是个听信贼人的昏君。这是一贯的手法,搬出所谓的大义,然后各种文字堆砌。正方的反击就详实多了,用事实说话,从朱元璋那会算起,大谈官员通才的重要性。举了无数的例子,证明大明在二百年来,因为官员的学识单一,给国家造成的各种危害。不管怎么吵,朱慈烺不为所动,再次下旨以邸报的形式发出,要求吏部安排新科进士和庶吉士到地方实习半年,根据实习成绩来决定今后的安排。这个实习成绩怎么来呢?实习所在地的官员评语。这一下又炸了窝了,再起引起新一轮的争吵。这一次的焦点话题,引起了内阁和在京官员的全体反对,不是反对实习,而是反对朱慈烺在没有事先征求内阁意见的前提下,就发布了这一诏令。内阁六部六科,意外的团结,奏折如雪片一般进宫,要求朱慈烺收回诏令,需经御前会议达成一致,才能认可。朱慈烺继续强硬,御前会议上扬言自己没有做错,之后拂袖而去。次日,甚至连御前会议都不参加了,这一下京师的官员都毛了,更多的奏章砸了过来。朱慈烺的任性直接影响到对新科进士的任用问题,甚至连吏部的京查都受到了影响而停滞。百官就跟打了鸡血似得,非要在这个问题上讨一个说法。远在华亭的陈燮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可谓吃惊不小。这个事情本质上是君权和臣权的一次碰撞,朱由检在位期间,这种碰撞非常的少,就君权而言,朱由检做到了接近朱元璋的地步。但是随后的历史进程,证明了朱由检在连连碰壁之后,接受了陈燮的意见,开始进行改良,缓和了君臣关系,同时也让君权之间回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现在朱慈烺这么做,看上去有点胡闹,实际上这是你任何一个皇帝都会露出的獠牙。问题的核心是权利,就算是朱慈烺这个小皇帝,对权利的掌控欲也不可小觑。那么,有没有人教他这么做呢?毫无疑问,是有的。就是通过一些手段来彰显君权的特殊性。年轻的朱慈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试图掌握这个国家的一切权利。朱慈烺不像明朝的多数皇帝,一辈子都生活在深宫后院之中,他有机会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生出所谓实习的念头。这个字眼,还是从陈燮这里学到的。陈燮正在想着怎么面对这个问题,不至于让朱慈烺感觉到势单力孤,又能阻止他的胡闹时,门子来报,周太监自京师快马而来,正在门口等候。陈燮听到禀报,叹息一声,让人领老周进来。今非昔比,对太监这个群体,陈燮依旧没有歧视,但不会像对待曹化淳和王承恩那么客气,司礼监既然取消了,那就绝对不能让这个畸形的产物死灰复燃。老周这一路辛苦的够呛,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京师里已经开锅了,百官和士林都站在了朱慈烺的对立面。小皇帝要说不慌,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给朱慈烺出馊主意的老周,也吓的魂不附体,不然怎么可能一路不停的往南跑,每天只休息五个小时。累的都快散架了,还是坚持进来给陈燮行大礼,跪地道:“奴婢见过国公爷,陛下有信让奴婢带来,还请国公爷尽快回复。”陈燮接过信,仔细的看了起来,老周跪在地上,不断的用眼角的余光审视陈燮的反应。这个事情怎么说呢?司礼监取消后,太监是最大的受害者。就算是太监,对权利也是有强烈最求的,这些太监只能私下里画小圈圈诅咒陈燮。因为庶吉士的考试问题,朱慈烺和内阁闹了矛盾,心里很不爽这些文官。跟着陈燮学习的一段时间,他认识到大明的取士体系有很大的问题,官员能力不足,在位期间基本依靠师爷来解决政务的问题。这也是科举改革的根源。于是提出来庶吉士考试的改革,结果内阁不干,朱慈烺只好威胁停止,最终内阁妥协了。这个事情给了朱慈烺甜头,觉得内阁办事拖沓,有的事情完全可以不用他们来废话,自己就能做决定的。加之老周在边上撺掇,庶吉士一案尚可用罢式来威胁内阁,今后不能什么事情都这么干。长此以往,万岁爷还有什么话语权可言?觉得权利在手很爽的朱慈烺,热血沸腾,干脆做了这么一个事情,直接给内阁绕过了。没想到的是群臣反应如此激烈,就算是姜逢元也不站在他一边的时候,朱慈烺才慌张了。赶紧给陈燮写信,这时候也只能指望陈燮了。朱慈烺在信里把事情经过说的很清楚,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也说的很清楚。陈燮看完之后,瞥了一眼老周,淡淡道:“你先下去休息,让我仔细想想再说。”老周忐忑不安的下去了,陈燮不动声色,搞的他很慌张。说实话,陈燮很讨厌这种形式的斗争,一直以来他都是暴利破解的典范,但那是非常时期,现在是和平时期了,过去的一套不适用了。一个国家,也不能老这么干,一个人说了算,那还能行?权利需要制衡,就算是君权,也不能为所欲为,这才是陈燮想要的大明。姑且不论是非对错,单单是朱慈烺这么做,就不值得鼓励。但是陈燮又不能说的太过直接,一面疏离了两者直接的关系,要知道朱慈烺这个年龄,逆反心理还是很强烈的。无奈的陈燮,只好先把其他人都打发了,义务教育的事情也只好先放一放,把这个问题应对了再说。郁闷的是,这个问题还不能找人商量,只好自己来想法子。如何让朱慈烺保持颜面,又能收回这种错误的做法,陈燮想了整整一个下午,如落西山都没有察觉,还在书房内踱步。帘子打开,露出叶纤云风韵十足成熟妇人的俏脸,还有一句打趣的话:“老爷在书房里闷了一个下午,我还当是这里凉爽的紧,没曾想进来一探,也没见有多少凉风,您这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擦一擦。身边的人是怎么照顾的?欠收拾。”陈燮这才从思索中出来,苦笑摇头道:“这屋子里没狐狸精,你也别四处找了,也不怕变成斜眼。准备温热水,我要洗一洗。”一句话就把叶纤云的小心思给戳穿了,这女子哼哼两声,发现真的没有别人,是自己误会了,闹了一个大红脸,上前给陈燮打扇,让丫鬟去准备温热水,陈燮坐在椅子上享受服务,这才发现衣服都被汉水湿了也没察觉。你还真别说,这风扇了几下,陈燮突然一拍脑门,走回桌子前,拿起笔来动手写信。信中陈燮先肯定了朱慈烺的想法是对的,这么做很有必要性,然后才笔锋一转道:“然,国家大事,不可无规矩,陛下为万民典范,带头破坏规矩,不妥。陛下要表达自己的意志,这说明陛下有想治理好国家的欲望,这是好事。但是臣以为,要表达陛下的意志,还是要在规则内达成为上。陛下仔细想想,在御前会议上,滔滔不绝,说服群臣,岂不美哉?”洋洋洒洒的写了三千多字才收笔,陈燮换了一个角度,以提醒朱慈烺要讲究斗争的艺术入手,然后达成自己的意志,让群臣口服心服这一角度入手,说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最后表示,希望能给朱慈烺一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