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其实都一样,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内,赤裸裸的面对,说一个毫不掩饰的话最合适了。杨廷麟是要脸的,被陈燮这么一说他这个户部尚书,顿时觉得愧对先帝了。卢象升闷头不已不语,他已经被教育过了,剩下一个史可法,不等陈燮开口就主动道:“思华先生,现在不是说这些时候,我就算听进去了,改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还是说说扬州刺杀案和陛下的奏对吧。”这家伙居然一副你别想歪楼的意思,陈燮觉得有趣了,史可法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在京师官场这个人精扎堆的地方,果然锻炼人啊。历史上的史可法,正因为个人的迂腐和迟疑,断送了南明政坛的稳定性。实际上就算他果断一点,抢先拥立福王,让东林那帮人来当政,未必能改变大局。只不过因为他的犹豫,造成了藩镇的名正言顺和南明朝廷的激烈内斗。客观的看,就南明朝廷那些官员,指望跟满清联手剿贼的节奏,呵呵呵,还是赶紧拉倒吧,半壁江山一准毁他们手里。说到底,南明还是缺一个于谦那样的猛人啊!“谁指使的刺杀,在我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想到的不是围绕在陛下的身边,以之为核心,达到快速稳定朝局的作用。看看你们这些人都在做什么?真是让我失望透顶。当是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立刻向陛下妥协,首先稳定内部,上下一心才能办好国事。如果说我赶来京师之前,对你们几个还有一线希望,在丰台大营看见建斗的一刻,我真是对你们这些人绝望了。如此危机存亡之秋,还在争权夺利。你们把调子定的再高,也很难让明白人相信你们那一套鬼话。”陈燮毫不客气的一番职责,三人面色更红了。“思华先生,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们也是为了朝廷!”史可法打算辩白一句,陈燮抬手一指他的鼻子,劈头盖脸的嘲讽:“是么?朝廷是谁的朝廷?天下又是谁的天下?别跟我说什么天下是芸芸众生的屁话,这话你们自己都不信,还指望我信?还有脸说为了朝廷?有私心就是有私心,史宪之也变得如此虚伪了么?道统礼法纲常,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史可法被说的脸都快没入水中了,一句接一句,一句比一句诛心。明朝的统治基础,不就是这些东西么?君臣父子,三纲五常,凡事都要过一个“礼”字。“都不说话了么?不说话就安心的泡在,回头边吃边聊。”陈燮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了三人的反攻倒算。都是饱学之士,都是善辩之人,这个时候被人扒光了喷,无处躲藏的尴尬之下,根本就没有反驳的勇气。他们所坚持的,不就是他们用行动在反对的么?三人低头不语,陈燮不紧不慢的洗去风尘,起来之后也不用下人伺候,自己动手穿戴。三人倒是不太讲究这个。只是穿戴的时候,卢象升感慨了一句:“都说陈府生活奢华,沐浴之时一个下人都没有,传言不可信啊。”陈燮忍着笑没接茬,今天是他们三个来了,平时陈燮可没这么简单,至少四个丫鬟伺候着沐浴。将错就错吧,反正在外面带兵的时候,都是简单过来的。酒席摆在书房,下人都打发了,剩下四个人的时候,陈燮才拿出三个手抄本,一人发一本之后笑道:“先别看,回去晚上慢慢看吧。内容都一样,君主立宪的章程。”“好,我不看,不过你得先说说大致的意思。”杨廷麟虽然不想认怂,但是这个时候也没啥可以发力的点,又不愿意就此罢休白跑一趟,总的给陈燮找点麻烦事情做做。陈燮这个君主立宪是个删减后的版本,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制度有不小的区别。这个主要还是结合大明的实际情况,在教育制度没有完善,国民存在森严的等级,生活水准极为低下的时代,你搞民选就是在给国家和自己找不自在。“好,先说陛下。从这个制度确立的那一天起,陛下就不再干涉正常的朝政,除非对外发动战争,陛下对朝政不能做出任何的干涉举动。新制度对君权的限制同时,也赋予了陛下监督官吏的权利。廉政公署,就是陛下手里的利器,任何官员只要违法了,廉政公署在有明确证据的前提下,都可以抓人审查。接着我们说朝廷,今后的内阁设首相一人,其余副相若干,分管朝廷方方面面的政务。”卢象升突然举手道:“等一下,内阁是否管军队?”这个问题很关键,其他两位一听这话,立刻就把筷子放下了,仔细的盯着陈燮看他的反应。“这么说吧,内阁中有陆军部和海军部,也就是说,在内阁里面,必须要有军队的声音。军队必须自成体系,与文臣达成以中国平衡,不能再搞文贵武贱的那一套了,不然迟早要亡国的。”陈燮说完这个,大家都沉默了,在权衡利弊。没有君权的约束,军队置于内阁的领导下,实际上还是置于文臣的领导下,只是比起过去更为独立了而已。这个改变,似乎可以接受。想到内阁里面多了一群赳赳武夫,心里还是不舒服吧?问题是,看看陈燮的笑容时,三人又都收回了准备反驳的话。现在的局面,也只有陈燮能掌握了。“很好,看来大家没有不同意见,那就继续说下一个要点,司法独立。什么叫司法独立?很简单,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包括陛下。”这句话说完之后,所有人都变成了雕像,呆呆的看着陈燮。这是要闹哪样啊?大明自开国以来,什么时候有过法律能管皇帝的时候,别说皇帝了,就算是一般的勋贵大臣,逃避法律都跟玩似得。“怎么了?都不吭声了?”陈燮笑眯眯的问,三人无言以对。人都是自私的,趋利避害是本性。法律这个东西,最好是用来约束别人的,对自己就用不上了。“我早就说过,你们不行,看看,涉及到自身利益和特权的时候,都软蛋了吧?你们一边要求别人遵纪守法,一边却在破坏法律的威严。整个大明,无官不贪,无官不腐,就是最真实的写照。现在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了。不过在决定开口之前,你们要想好一点,如果不能确定这一点,将来还有厂卫的。新在制度,在确定了君主至高无上的社会地位的同时,也用法律和制度绑住了君主的手脚,约束了他的权利,同时反过来约束官员。”好处是很明显的,只要这样的制度确定,再也不会发生过去朱元璋杀大臣杀到每天上班前要写遗书的事情。但是权利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奇特,没有人不喜欢特权,这也就是皇帝的位子为何那么多人喜欢的原因了。皇帝有最高特权,所谓的士阶层有特权,这是过去的模式。现在呢,陈燮至少要在法律层面,剥夺他们的特权。这一夜,注定是躁动的!可惜的是,入夜之后,京师宵禁,各个路口都有新军把守。尘埃落定之前,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不是没人拼命的去打听消息,街上偶尔传来的枪声,不知道是冲着哪个倒霉蛋去的。满城的火把亮了一夜,不安也持续了一夜。佛晓时分,打更的更夫苍凉的声音在安静的街巷里里回荡,“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个时候,才会让人想起,有一个多月,京师没下雨了。城门打开之前,一辆满载的马车来到城门口。车夫是个老汉,畏畏缩缩的眼神,不敢东张西望。负责收尸见惯生死的老汉,这一次也没能淡定下来。马车上全是尸体,血迹拉了一路。押车的军官和城门的军官交谈时,老汉听的清楚。“第几车了?”“不多,一共才三车,看来没有预想的那么疯狂。”“情报参谋还是高估这些贵人了,还以为他们有多大的胆子呢。”“呵呵,看看先帝时期的京师被围就知道了,这些人也就是嘴上的能耐强一点。”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了一段,一处乱坟岗上,有士兵在执勤,挖好的大坑里,已经堆了好多尸体。这些都是昨夜在街上游荡的倒霉蛋,反正是见一个就杀一个,根本就不问任何理由。有没有冤枉的不知道,也顾不上了。这个时候,不用铁血手段,就不是陈燮了。宫门之外,灯笼密集,陆陆续续来到的不仅仅是文臣,还有朱纯臣等武勋。今天不是大朝会,但是他们也接到了通知,一早来参加会议。请他们来不是让他们重新掌握军队的,而是以会议决议的形式,通知他们从此安静的做一个贵族吧。想在军队里混出头的后辈,大可以去靠讲武堂,再想靠着祖宗的余荫在军队里混日子,没这个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