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小姐,您有事么?”阎庆国带着几分小心问道。今天的尉迟慧有一些反常,远远的奔着钱不离的住处走来了,走到近前犹豫片刻,径直向前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她又走了回来,再犹豫片刻,又顺着来路消失在夜色中。当尉迟慧第三次走到钱不离的住处附近呆呆的望着屋中的灯光时,阎庆国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问一下了,尉迟慧虽然是贵族家的千金大小姐,可她遇事少有羞怯扭捏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飒爽之气,现在这种样子真是太奇怪了。尉迟慧低声说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大将军正在看城防图。”阎庆国更纳闷了,往日尉迟慧来的时候,总是大大方方的直接去见钱不离,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尉迟慧开口欲语,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好半天才重新鼓起了勇气:“他这几天说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奇怪的话?”阎庆国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尉迟大小姐的表现更奇怪的了:“好像……没有吧。”尉迟慧有些失望,低头沉吟了片刻:“那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心里话?”“心里话?”阎庆国苦笑起来,身形一偏,让出了路:“尉迟小姐,您有事直接去找大将军算了,末将能知道什么?”“这……有些不好吧?”阎庆国真的无语了,往日里尉迟慧没少找过钱不离,不好?那以前的事怎么算?尉迟慧正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阎庆国,察觉到阎庆国的神情有异,粉脸不由得变红了。尉迟慧不知道说什么好,阎庆国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搭茬,两个人就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尉迟小姐来了,庆国,怎么不请尉迟小姐进来?”程达的声音把尉迟慧和阎庆国‘救’了出来,阎庆国连忙一弯腰:“尉迟小姐,请。”尉迟慧迟疑了片刻,缓缓向里面走去,程达阎庆国还有几个亲卫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现在再想临阵脱逃连理由都找不到。一条熟悉的道路,一座熟悉的房屋,尉迟慧走得非常慢,熟悉的感觉在此刻变成了让人不安的胆怯,自从那日与钱不离‘亲密接触’之后,她再没有来找过钱不离,反而一心等着钱不离先去找自己,虽然她知道这有些不可能,因为钱不离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派人来了也是公事,只是女孩子投入爱河之后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一些幻想。没有等到钱不离的尉迟慧很失望,她的丫鬟们不停把新的动向报告给她,昨天士兵们说什么什么了,今天又说什么什么了,其中有很多让她脸红心跳的内容,五天过去,尉迟慧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等待了,她想找钱不离说个清楚。至于到底想说清楚什么,其实尉迟慧自己也不知道。钱不离是姬胜情的丈夫,这对夫妻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室天胄,一个是横扫八方的帝国大将军,这才叫天纵之合!尉迟慧经常拿自己去与姬胜情相比,结果却是自相惭秽,比地位,她是臣,人是君;比相貌,姬胜情在少女时就以美貌扬名,她尉迟慧却是藏在深闺人不识的大小姐;比名声,不管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和高高在上的女王相比;比能力,先不说能力高低强弱,姬胜情掌握着王权,有了供自己大显身手的舞台,而她以前总是喜欢帮着自己的父亲参赞军务,现在又变成了帮助钱不离,就象命中注定一样,她尉迟慧注定了做人的影子。聪明有悟性,钱不离曾经如此评价过尉迟慧,尉迟慧倒确实没有让钱不离失望,在最容易把女孩子引向迷途的感情问题上,尉迟慧始终保留了几分理智,她知道不管将来她和钱不离的关系会变得怎样亲密,也无法走上前台。如果说姬胜情与钱不离的感情是盛日下开放的牡丹,那么她与钱不离的感情就是爬在墙角的牵牛花,只能躲在阴影中。基于这种想法,尉迟慧和月色公爵一样理智,她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名份,只希望自己能得到回应,分享一部分感情。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何况这条路并不长,尉迟慧已经来到了钱不离的房门前,一只手停在了门环上,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犹豫了很久很久,轻轻推开了房门。钱不离正盘坐在床上,左手持着烛台,右手则在默干城的城防图上缓缓划动着,开战以来,米哈伊尔只发动过一次大规模的进攻,而后一直以骚扰战为主,钱不离感觉到,米哈伊尔好似在等待着什么。现在钱不离几乎每天都要花上几个时辰看地图,寻找着自己的遗漏,还不断的换位思考,如果他率领罗斯大军要怎么样才有可能攻下默干城?以前一些不受重视的问题也被钱不离重新搬上了台面,比如说掘地道破城,以前钱不离等人都认为在这寒冬腊月里,罗斯人并没有能力挖掘冻土,可如果彼得元帅筑城时就秘密修建了一条地道呢?这是关系到姬周国生死存亡的一战!钱不离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展开想象,对每一种战术都进行反复的推理,几乎每一天他都能找出新的东西,并马上布置相应的措施。勤能补拙,钱不离相信这句话。听到了门的响声,钱不离抬头正看到尉迟慧,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来了。”其实钱不离在感情方面并不迟钝,很多事情他都心中有数,只是选择了装糊涂而已,所以他现在用‘你’来称呼尉迟慧,不是慧儿,也不是尉迟小姐,前者他怕惹出尴尬,后者他怕伤人心。尉迟慧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地面上,她不敢直视钱不离。“你先坐吧,等我一会。”钱不离用手指了指椅子,目光又落在了地图上。尉迟慧没有依言坐下,她先是偷眼瞄向钱不离,见钱不离聚精会神的看着床上地图,这才放心大胆的观察起钱不离来。尉迟慧心情之复杂,简直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出了无数个开头,可是都不太合适。你怎么不去找我?这话太暧昧,象一个女孩子在对着自己的情郎撒娇,她和钱不离的感情还没到这个份上。你很忙吗?更不妥当,象是在抱怨钱不离,尉迟慧知道钱不离是一个永远把公事放在私事之前的人,在罗斯国大军围城的情况下,抱怨钱不离只顾着忙军务就有些过分了。你还好吗?废话!钱不离看起来本来就不错,又没有生过什么病,这么问有些没头没脑。你想我吗?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一个又一个开头出现在尉迟慧的脑海,但马上就被尉迟慧自己否决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尉迟慧的额头已经出现了细小的汗珠,她感觉这屋子太热,尉迟慧知道自己不能等下去了,再拖延一会,她就会失去开口的勇气,千万句话涌入尉迟慧的脑海,最后化成了一句:“你……会负责吗?”军中传言她和钱不离的关系如何如何的亲密,不管是去皇城还是来前线,两个人都是形影不离的,这种传言对一个未曾婚嫁的女孩子来说影响非常大,所以尉迟慧问钱不离会不会负责是很正常的。只是尉迟慧说出了这句话,马上就后悔了,脸色也变得羞红,恨不得能钻到地下去。钱不离正捕抓到一线灵感,可是这灵感被尉迟慧打断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尉迟慧,目光带着几分茫然:“负责?负什么责?”说完,钱不离又低下头去,皱着眉寻找刚才消失的灵感。这不能怪钱不离,每当他思考什么的时候,总是全力以赴全神贯注的,也正因为此,他看问题才会比绝大多数人更细致入微。尉迟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的看向钱不离,以她的骄傲主动来找钱不离表白,已经到了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却听到如此无情的回答,尉迟慧几乎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你……你……”钱不离依然认真的观察着城防图,全然没有注意尉迟慧的变化。尉迟慧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就往屋外跑,如果没有什么变化,今天的误会必将酿成一个悲剧,自尊心受到严重挫折的尉迟慧很可能会把自己封闭起来,变成一个冰雪美人,到那时钱不离能不能暖化尉迟慧将是一个未知数了。就在这时,两只老鼠不知道为了什么,互相扭打着从墙角的鼠洞中冲了出来,人类总是自相残杀,这老鼠也是一样的。别看尉迟慧这些天经历了不少血腥的场面,只是女人总有天性中最害怕的东西,或者是老鼠或者是蛇或者是蟑螂,尉迟慧本能的发出了尖叫声,向后避让。人人都有本能,刺耳的尖叫声响起,钱不离的手一抖,差点没把烛台扔在床上,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尉迟慧,外边的程达想也不想,反手抽出战刀,就向钱不离的房间冲来,阎庆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程达:“头,你干嘛?”程达虽然沉默寡言,但并不木呐,他迟疑了一下,缓缓把战刀放入了刀鞘中。“大惊小怪的,弟兄们守得这么严,连只耗子都钻不进去,里面是大将军的事,头你跟着瞎操什么心!”阎庆国坏笑起来,他哪里知道,这是在自己打自己耳光,让尉迟慧发出尖叫的,正是两只老鼠!尉迟慧一路急退,可老鼠却越追越快,最后竟然跳上了尉迟慧的脚面,尉迟慧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再次发出尖叫声,使出全身的力气,跳上了钱不离的床,一头撞入了钱不离的怀中,意外的效果发生了,钱不离左手握着的烛台被撞落在床上,翻了几下,悄悄熄灭了,屋中变得漆黑一片。“吹……吹灯了!!”阎庆国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钱不离的房间:“大将军就是大将军啊……”程达干咳一声:“你们几个出去守着大门,就说大将军已经安寝,谁都不见!”“头,要是有紧急军务呢?”一个亲卫满脸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程达犹豫了片刻,钱不离毕竟是负责夜间做战的主将,如果出现紧急军务,不通知钱不离后果很严重,但是在这种时候去通知钱不离好像后果更严重!程达很快拿定了主意:“不管什么军务,让他们等吧!”屋中已经变得静悄悄的,没有了老鼠的威胁,感受着温暖的拥抱,尉迟慧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她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此刻尉迟慧与钱不离的姿势很怪异,尉迟慧是栽倒在钱不离怀中的,而钱不离两腿已经伸开,平坐在床上,尉迟慧一动,反而更贴紧钱不离了,钱不离重心过低,身不由己的倒在了床上,换句话说,钱不离是被尉迟慧推倒的。尉迟慧不敢说话,而钱不离早已清醒过来,想起尉迟慧刚才问自己会不会负责,他才明白过来,沉默了半晌之后,钱不离轻轻说道:“你不后悔吗?”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遮羞布或者装糊涂都成了毫无意义的东西,而且聪明人之间说话不用说太多,钱不离知道尉迟慧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尉迟慧的声音低如蚊喃。钱不离叹了口气:“听说尉迟老将军的武技非常高?”“你还叫老将军?”尉迟慧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责怪。“那我应该叫什么?”如果是姬若发,他应该叫父王,但叫尉迟风云什么好呢?叫岳父是不合适的,钱不离给不了尉迟慧名份。这个问题也把尉迟慧难住了,过了好半天,尉迟慧才迟疑着说道:“那……叫伯父?”“随你,你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钱不离轻轻说道:“不过,慧儿,我得先说好,要是让伯父……知道了我们的事,他用剑砍我的时候,你可要保护我!”“才不会呢!”尉迟慧噗哧一声笑了,此刻她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长时间的单恋总算是有了结果,尉迟慧的声音腻得几乎能滴出蜜来:“你是大将军耶,你还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