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柜台前，咨询药店的大姐：“你好，我最近天天都失眠，看到这个舒乐安定的广告，想买一盒，回去试试。”

药店大姐说：“安定是特殊药物，不能直接买。不过我们店有坐堂的执照医师，你去咨询一下老师，让他帮你开药吧。”

韩敏走到坐堂医生的面前，假装憔悴地说自己连续几天失眠，深受困扰。医生问了她最近的一些身体和精神状况，韩敏胡乱编了几句。最后，医生说：“这药我不能一次性给你开太多，只能先开一盒，是十天左右的量。你之后如果还需要的话，我再给你开。”

“好的，谢谢。”韩敏说。

医生叮嘱道：“这个牌子的舒乐安定虽然副作用比较小，但是也不能长期服用，更不可自己滥用，以免产生药物依赖性。一次最多吃两颗。”

“好的，”韩敏问道，“吃两颗的话，大概多久能睡着呢？”

医生说：“这个药的药效是比较好的。如果身边没有干扰的话，应该十多分钟之内就能睡着。”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韩敏拿着医生开的单子买了一盒舒乐安定。她把药揣在裤兜里，以备不时之需。这件事，她不打算让夏嬴知道。

回到家政公司，正好是中午时分。夏嬴打电话叫了外卖，两人就在办公室里吃饭。

正吃着，夏嬴接到一个电话，是公司的一个清洁员打来的，说老公突然生病了，必须陪同前往医院，今天下午本来要去一个客户家打扫卫生，看夏总能不能跟客户解释一下，改到明天或者后天。

夏嬴爽快地说：“没事，张姐，你先把你老公照顾好。客户这边我来安排，你就别管了。”

挂了电话，夏嬴陷入思考。韩敏刚才在旁边听到了电话的内容，说道：“要不，让我去试试？”

夏嬴说：“我今天上午正琢磨这事儿呢，毕竟你完全没接受过培训，直接上岗，合适吗？”

韩敏说：“你不放心我吗？”

夏嬴挠着脑袋说：“也不是不放心，只是……这事儿实在不合常理，你又不让我打听，所有心里有点儿没底。”

韩敏理解夏嬴的顾虑，其实她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想了想，她说道：“要不这样吧。你让我去试试，如果没有打扫干净，你就跟客户解释一下，说我是个新手，这次就不收费了，明天再派别的清洁员过去。”

夏嬴考虑片刻，点头道：“好吧，就这样。”

韩敏提醒道：“那你得提前跟客户说，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家里不能有别的人。”

夏嬴说：“你放心吧，这个是老客户了。她不会盯着你打扫的。你到她家之后，她就会出去上班了，晚上才会回来验收。”

“那就好。”韩敏说。

夏嬴跟韩敏说了一个地址，韩敏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区在哪儿。夏嬴这才想起她是一个外地人。他拿出一张纸条，把客户的地址和具体哪栋楼、门牌号都写在上面，说道：“你打车去吧，跟司机说这个地址就行了，来回车费公司报账。”

“好的，那我去了。”

“等会儿，”夏嬴叫住她，“你就这么空手去呀，什么工具都不带？”

韩敏说：“你早上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打扫卫生不需要这些工具。”

夏嬴说：“就算是这样，你也得带上。好歹做个样子给客户看吧，不然客户会起疑心的。”

“好吧。”

夏嬴去储物间拿了一套打扫卫生的工具出来，交给韩敏。韩敏提着折叠式水桶、手套、玻璃清洁器等工具出门了。

走出公司，韩敏拦了一辆出租车，按照纸条上写的，告诉司机目的地。十分钟后，就来到了客户所在的小区。

按下门铃，开门的屋主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韩敏说道：“您好，我是夏洁家政公司的保洁员，来给您打扫卫生的。”

女主人说：“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

“是的。”

“那你可得打扫彻底一点儿啊。”女主人说，“我昨天才从国外回来，家里二十多天没住人，脏得不行了。你一个人，打扫得过来吗？”

“应该可以的。”韩敏说。

“那行，我去上班了。你慢慢打扫啊，我晚上回来看你打扫的成果。”

“行，交给我吧，您慢走。”

女主人出去了。韩敏环顾这个家一圈，又到每个房间去看了一遍。这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面积120平方米左右。果然如女主人所说，家里很久没住人了，地板、飘窗、桌面和所有物件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关键是，这个家里有很多小摆件。估计女主人是个经常游历各国，又喜爱各类手工艺品的人。家里几乎每个地方都摆放着这类小玩意儿，给清洁员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如果是一般打扫卫生的人，应该会十分头疼吧。

不过韩敏本来就是用“非常规”方式来打扫卫生的，所以也无所谓。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尝试着进入睡眠状态。

她的手触碰到了裤包里的手机，心里颤动了一下。

之前，她在火锅店的宿舍里，就借小玉的手机来录过自己睡着后发生的事。此刻，她犹豫着——我应该再录一次吗？

这个家里很清静，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她，也不会再发生手机被别人拿走的情况。她只需要像上次那样做，然后看拍下的手机视频，就能弄清真相了。

但是，一切条件都符合的时候，韩敏反而迟疑了。

因为她想起了徐燕看完视频后，那张惊恐万状的脸，以及她惨死时的可怕模样。

本能告诉她，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可能十分恐怖。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人性就是这样，有些时候，当人们预感到自己即将面临某个可怕的事实的时候，会选择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就像一些重症缠身的人坚持不到医院确诊一样。如果不知道自己身患绝症，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倘若听到医生口中说出“癌症”两个字，恐怕会当场崩溃。精神全面垮塌，自然就活不了多久了。

韩敏的心态，就跟这种状况十分相似。她不敢面对能预想到的可怕事实，索性选择不去探索和触碰它。

她把已经摸出来的手机重新揣回了裤兜。告诉自己算了吧，就这样下去，也许更好……

她脱掉拖鞋，全身平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吃完午饭后本来就有些困倦，不用借助安眠药，她也很快就入眠了。

两点半的时候，她醒来了。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屋子被打扫干净没有。结果没有出乎意料，整间屋子简直焕然一新了。

韩敏又到每间卧室，包括厨房和卫生间都查看了一遍。确定每个房间都变干净之后，她才收拾好清洁工具，离开客户的家。

打车回到公司，夏嬴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愕然道：“你出去才一个多小时呀，就打扫干净了？”

韩敏点头道：“全都打扫干净了。”

“哇噻，你太厉害了，一人顶俩呀。不，顶仨！”夏嬴感叹道。

韩敏笑了一下，对夏嬴说：“虽然我效率高，但是一天最多只能到一个客户家去做清洁，而且最好就是中午这个时段。”

“为什么？”夏嬴问。

韩敏没法说“因为中午最容易睡着”，只有搪塞道：“没什么，我觉得这个时段是效率最高的。”

“行，”夏嬴说，“就这样。你一天去一处就行了。”

韩敏说：“对了，今天这家的客户没有拿钱给我哦。”

“没关系，她是老客户了。一般都是下午下班之后，回到家检验一下，然后微信转款给我。”夏嬴说。

“嗯，好的。”

夏嬴说：“今天下午就没什么事了，你要不就在公司的接待室休息一下吧，那儿有书报什么的可以看。如果有客人上门咨询，你也可以接待一下。”

“行。”韩敏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去接待室了。

夏嬴刚才忍住没有问一句话“这么短的时间，你真的打扫干净了吗”，他不希望韩敏觉得自己老是信不过她。反正客户一会儿要在微信上付款给他，到时候问一下客户的反馈吧。

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一直到下午六点，这个客户也没有任何消息反馈，也没把清洁费打过来。夏嬴心里有点儿不踏实了不会是韩敏打扫得不彻底，客户生气了吧？这个客户以前都是在五点半以前，就把费用打过来了。

这点儿钱倒是小事，要是得罪了客户，公司少一个老顾客不说，对口碑也有影响。夏嬴有点儿沉不住气了，他用办公室的座机拨打了这个客户的电话。

“喂，你好，萱姐吗？我是夏洁家政公司的经理夏嬴。”

“哦，你好。”

“我是想问一下，您对我们今天的新清洁员做的卫生满意吗？如果不满意的话，我再叫一个有经验的清洁员过来帮您重新打扫一下。”

女客户说：“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点事，还没有回家，不知道她打扫得怎么样。我回去看了之后再说好吗？”

原来是这样。“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夏嬴看了下手表，到下班时间了。他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对外面的韩敏说道：“下班了，走，吃饭！”

韩敏说：“我已经领了工资了，就自己找地方吃饭吧。”

夏嬴说：“一起吃呀，反正一会儿咱们要一起回家。”

韩敏想了想，说：“那我们aa制吧，我不能每顿都让你请客呀……”

“嗨！这种小事情你就不用在意了！”夏嬴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工作的时候呢，我是你的领导。下班之后，咱们就是同居密友了。我一大男人，怎么可能跟女生aa制？走，今天带你去吃一家特别靠谱的烤鱼！”

韩敏红着脸，跟夏嬴一起走出了公司。“同居密友”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些暧昧，当然以夏嬴的性格，也是开玩笑的。不管怎么样，她并不反感，反而有些高兴。

“特别靠谱的烤鱼”确实靠谱。韩敏发现，夏嬴是一个资深吃货，熟知这座城市每一个角落的饕餮老店。他的美食理念是，一周之内，晚餐绝不重样。跟他在一起，每天都充满了新鲜感。

晚饭过后，他们在滨江路散了一会儿步，就回到住所了。韩敏很喜欢关山市这条美丽的滨江路。

韩敏先进卫生间洗澡。夏嬴打开电视看球赛。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那个女客户打来的。他差点儿忘了这事儿了。

“萱姐吗？你回家了？”

“是的，夏经理。我现在在家里。”对方的语气有些急促，“今天来我家打扫卫生的那个女孩儿是谁？”

夏嬴心里咯噔了一下，听这语气有点儿不对。他说道：“嗯……是我们公司新招聘的清洁员，怎么了吗，萱姐？”

“她一个人打扫的？”

“对呀，她到您家的时候，不就是一个人吗？”

对方还要确认一次：“后来你没有再派别的清洁员过来了？”

“没有，”夏嬴忐忑地问道，“怎么了？您不会是丢什么东西了吧？”

谁知对方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语气激动地说道：“夏经理，这个女孩儿简直太棒了！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的家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干净得不可思议！以后能不能指定她到我家来打扫卫生？我可以付双倍的钱！”

夏嬴愣了半晌，随即心花怒放：“萱姐，您满意就好，我本来还担心她是新手，怕没有给您打扫彻底呢。”

“她是新手？不可能吧？”女客户语调夸张地说，“难不成清洁员也有‘天才’一说？你简直难以想象我家干净到了哪种程度！地板、玻璃、家具什么的就不说了。家里的每一样摆设和手工艺品，全都变得一尘不染！对了，还有墙面，客厅的墙面本来被我朋友的小孩踢脏了，现在一片雪白。欸，她是怎么打扫的呀？怎么能把墙面都弄干净的？”

夏嬴也回答不出来，只能含糊其辞：“嘿嘿，这个是我们的商业机密，我们有特殊的方法能帮您处理干净墙面。”

“太棒了，夏经理。”女客户赞不绝口，“一会儿我就转给你两百元。以后都要她来我家打扫卫生，说定了啊。”

夏嬴说：“不用，不用，您满意就好。费用不用多给，还是一百元。”

“不，夏经理，她付出的劳动真的值这个钱。说实话，我觉得两百元都少了。”

“啊，是吗？能得到您的肯定真是太好了，哈哈……”

跟客户道了再见之后，夏嬴挂断了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韩敏洗完澡出来，看到夏嬴满面红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问道：“你在干嘛？”

夏嬴激动地走过去，双手拍在韩敏肩膀上：“你简直是个奇迹。”

“啊？”

“下午的那个客户刚才打了电话来，对你赞不绝口，说她家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她主动给了两倍的清洁费。”

“是吗，那太好了。”韩敏开玩笑地说道，“所以我说嘛，我在你公司工作的话，会帮你赚大钱的。”

对于这一点，夏嬴一点儿都不怀疑。他说：“我现在有个想法，还不成熟，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什么想法？说说看吧。”韩敏好奇地问。

“就是我之前说的‘新型清洁业务’。这件事要进行宣传营销，噱头做足，我相信能给我们公司带来惊人的口碑和效益。”夏嬴兴奋地说。

韩敏抿着嘴唇，不置可否。虽然她并不清楚夏嬴的具体想法，但是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安。她后悔刚才说那句玩笑话了。

夏嬴说：“这事我先想想，想好了再跟你商量。你去房间休息吧，要不看会儿电视？”

韩敏说：“我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行。”

韩敏进屋之后，夏嬴走到阳台上，思索着自己的那个计划，心潮澎湃。

九点过，他洗完澡后回到自己的卧室，习惯性地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微信朋友圈和手机新闻。

一则本地新闻映入他的眼帘，标题是：“火车站旁旅馆发生命案，中年男子离奇死亡”

夏嬴点进去看详细报道。大致内容是：

昨天下午，本地火车站旁边的一家小旅馆内，一个中年男人全身赤裸地死在卫生间内。据旅馆工作人员说，该男子之前是带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进入旅馆的，开了两个小时的钟点房。两小时后，服务员到房门口提醒他们时间到了，当时得到女子的回应，要续加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服务员再次前往该房间的时候，得不到里面的任何回应，便用钥匙打开了门，在卫生间发现了赤裸男子的尸体，而年轻女子已不知所终。

警方赶到后，法医检查了尸体，暂时没有发现男子的死亡原因，案情扑朔迷离。警方认为，该男子的死亡可能跟之前一起进入房间的年轻女子有极大关系，在此提醒广大市民，如果在市区看到二十岁左右、中长发型、形迹可疑的女子，请提高警惕，并立即报警。不排除该女子是危险人物的可能性。案件还在进一步侦破之中。

年轻女子，面容姣好。这两个关键提示引起了夏嬴的警惕，他的眉毛皱了起来。

只有“中长发型”这一点对不上号，但发型是最容易改变的特征。况且他注意到了，韩敏的短发修剪得很整齐，明显是刚理过发。

不会吧？难道……

夏嬴双手揉搓着太阳穴，想要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驱散出去。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何其多，哪会恰好就是她呢？

要是这则新闻中对这个女人的长相有更详尽的描述就好了。夏嬴感到奇怪，旅馆的门口不是都会安装摄像头的吗？为什么新闻中完全没提到这一点呢？难道摄像头所处的位置，恰好没能拍到她的面孔？

夏嬴开始仔细回想这两天跟韩敏接触的过程，这姑娘的面相、谈吐和举止，让人怎样都无法跟“女杀人犯”这四个字联系起来。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是一个危险人物呢？毕竟她来历不明，还自带“特殊技能”，简直是谜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里，夏嬴突然有些心惊。刚才接到客户的反馈，令他情绪激荡，暂时失去了冷静的判断。现在心绪渐渐平静，恢复理性思考，才猛然惊醒韩敏在一个小时内，将一套面积一百平方米的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情！

作为家政服务行业的从业者，夏嬴对一个清洁工在一个小时内能做到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不管韩敏使用什么特殊的方法，要做到这一点都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不是人类。

这个想法，令夏嬴感到毛骨悚然。

他想起了新闻里的一句话“法医暂时无法判断该男子的死亡原因”。虽然男子“离奇死亡之谜”跟韩敏的“特殊清洁法”看不出什么必然的联系。但两者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都带有“未知”的属性。

不行，我不能稀里糊涂地让一个特殊而可疑的人住在我的家里。夏嬴思忖着，我得想办法试探她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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