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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姜佩佩和居委会吴大妈深一脚浅一脚,在三营坊像迷宫一样的巷子深处找到陈妍家时,天色已晚,这个幽深脏乱的环境实在让姜佩佩有点不适应,特别是还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地方,和她熟稔的省城环境不啻是天壤之别。
她几次驻足想退缩的,不过又说服不了自己,下午接到大兵的电话,鬼使神差地就来了,而且之于她,实在有点不相信大兵所说的这个凄惨故事,会发生在现在这种法制社会里,好奇和怀疑驱使着她,又一次小声问着:“吴阿姨,您刚才说那位,高高大大的,姓南的小伙找过您?”
“啊,找过啊。”吴阿姨点头道。
“这非亲非故的,他找您说什么了?”姜佩佩好奇问着。
这句呀,让吴大妈算是话匣子打开了,她叹气道着:“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儿了,留了两千块钱,让我接济着这家……他不敢直接给钱,怕人家误会。我一直怀疑他身份,他才告诉我,他是警察,正在找陈妍的下落……哎……这一家子真可怜啊,说起这个来,我也不觉得警察有啥好的,都给派出所报几回案了,屁都没放一个。”
“吴阿姨,您该相信,天下总还是好人多,警察也一样。”姜佩佩小声道。
“来吧,你自己看看,再评价他们……反正我是就见过一个好的。”吴阿姨不怎么相信现实,叩着门,不一会儿,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音,吱哑门开,却不见人。
不过,是个小人,一个小姑娘,抬头,奶声奶气喊了声:“吴奶奶好。”
“哎,豆豆好……你姥姥呢?”吴阿姨一把抱起小姑娘,小姑娘指着院子里,一位老人,正半跪着,打包着瓦愣板,吴阿姨放下豆豆,在老人身旁轻声说了句:“他姐啊,身体还行吧?”
那老人身形滞了一下,然后忙着手里的活,没吭声,姜佩佩看看院子里,处处堆着拣来的破烂,这恐怕是维持生计唯一的方式了。没错,大兵没有骗她,甚至比想像中更差一些,都快过年的光景了,老人身上还套着旧衣破衫,这家里怕是连个暧和点的地方都没有。
“豆豆……过来,吃饭了没有?”吴阿姨问着,把帮忙干活的小姑娘嚷过来,小姑娘摇摇头,懂事道着:“姥爷还没有回来,我们不饿。”
姜佩佩鼻子一酸,使劲地掩着口鼻,怕自己按捺不住,吴阿姨把带来的东西放到豆豆怀里,蹲着告诉她:“一会儿等爷爷回来一起吃啊。”
“谢谢吴奶奶。”小姑娘抱在怀里,羞赧地看看,咽着口水,又轻轻地放回姥姥身边了。吴阿姨起身和姜佩佩道着:“就这样子,越苦越懂事啊……才几岁啊,要真回不来啊,这家迟早得破啊。”
“破不了,有人已经带回好消息来了。”姜佩佩欣慰道着,蹲下,叫着豆豆,和善地问着她:“别紧张,看阿姨的手机,认识这位叔叔吗?”
是大兵的照片,小姑娘笑了,使劲点点头。
“他告诉你什么了?”姜佩佩问。
“叔叔说,他很快就会找到妈妈,让妈妈回来看我们。”豆豆说着,一下子委曲了,好像又一次被大人骗了。
“那现在对着阿姨的手机说话,叫妈妈,告诉她你的心里话……说呀,把最想和妈妈说的话,说出来,她很快就能听到……”姜佩佩开着录音,诱导着小姑娘。
“妈妈……妈妈……我想你……姥姥也想你,姥爷也想你……我们都等着你回来过年……妈妈,你去哪儿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妈妈……”
豆豆说着,委曲一下子成了滂沱泪雨,吧嗒吧嗒掉了姜佩佩一手机屏,蓦地那位干活的老太太回过身来,怒了,一把把孙女拉到了身边,叭叭在小孙女的屁股上扇了两巴掌,小姑娘的哭声更大了,姜佩佩紧张地站起来了,她抹着泪,愤怒道着:“你这人怎么这样?”
“就是啊,他姐,你怎么这样,怎么打孩子。”吴阿姨也有点生气了。
“你们走吧,我们自己能活得了,不需要可怜。”老太太倔强地附身,不再理会这两位给予同情的人。
“阿姨,我不是来可怜你们来了,我带来了一个消息,您女儿,还活着……”
姜佩佩轻声地,石破天惊地道,那位老人,蓦地回头,狐疑地盯着姜佩佩,只是谎言安慰了,姜佩佩掏着随身的包,拿出来了一张照片,一张从手机上传过来打印出来的照片,是远距离偷拍的,她轻轻地交给老人手里,老人一眼扫过,然后像全身触电一样,兴奋到痉挛,激动之下,捻着照片的手在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姜佩佩道着:“有个人一直在帮豆豆找妈妈,他找到了……您看到了,您女儿还活着……您一定要挺住,马上就能见到您女儿了……啊,真的,很快的……”
“啊,妍妍……啊,我闺女,还活着……她爸,她爸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啊……”
老人一下子兴奋过度了,哭着、笑着,抽搐着,然后对着姜佩佩,跪着咚咚磕头致谢,姜佩佩惊得扶人时,这位兴奋过度,笑罢之后的老人又悲从中来,恸哭着一下昏厥过去了。
不一会儿,一辆120急救车呜哑呜哑地驶来了,姜佩佩领着小的,吴阿姨和医生推着老的,背后还多了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在这惶急的一刻,姜佩佩突然明悟了,为什么大兵牵扯进这件和他根本不相干的事。
无他,本性使然而已,就像她,也自然而然地伸出援手一样……
………………
………………
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开会讨论。
下午三点到四点,开会讨论。
下午五点到六点,短会再讨论。
晚上八点到九点三十分,仍然是开会讨论。
与会的各式各样,稀土局的,要了解情况,还是省派下来的,国土局的,要详细测绘,也要听取专案组的意见;缉私总队下来的,也得了解情况,最后甚至连检察院的也来了,也是要了解情况,据说有两位警察潜入嫌疑人家里,协迫、刑讯嫌疑人,这还是找到抛尸点证据了,如果拿不到,检方恐怕得直接签发逮捕令来抓人来了。
最后一次会议结束,从岚海公安局的电视电话会议室下楼时,孙启同浑身酸痛,停下来使劲展展老腰,和笑着打哈哈的同仁打了个招呼,心里却是暗暗咒骂了。
别以为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啊,现在下面也学坏了,根本不想动腿的时候,也是使劲给你打嘴官司。讨论监管问题,公安局推国土资源局,国土资源又往上推,讨论责任吧,又都往缉私上推,缉私上更干脆,就没接茬……这不我们已经查获了吗,说明我们对于岚海的稀土走私问题,一贯以来是高度重视的。
于是讨论来,讨论去,只能严查大店乡派出所的问题了,知情不报、沆瀣一气这算是跑不了了,当然处理的矛头也只能指向这里,所长、指导员齐齐下课,正式民警被召开学习审查,协警一律辞退。
这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这些繁琐事务的纠缠,已经让专案组无从再往深里去查走私的问题。
背后的脚步声跟着下来了,在孙启同的身边停了,看看是尹白鸽,替他拿着记录本和笔,孙启同讪笑了一声,慢步下楼,身旁无人时,他问了句:“什么感觉?”
“王特死得真好,所有的事都堆在他身上了。”尹白鸽道。
“能让王特自己跳海的,你说会是什么?”孙启同问,尸检的结果没有外伤,就是溺亡,死前还挣扎了很久,灌了一肚子污水。
“很多啊,利益威胁,收定金提供不了货,下场会很惨的;还有既得的东西,如果真被查到,那可就一辈子白忙活了,很多贪腐人员的心态可以参照,比如,死了我一个,幸福一家子之类的。”尹白鸽道,隐晦地说这个原因,儿女、家产都可能成为威胁他的东西。
“这才是个高人,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之中。”孙启同感慨道,那个神秘的幕后,肯定是捏住了王特的死穴,一击致命。
当然,只是猜测,不过两人都不怀疑这个猜测了。尹白鸽轻声道着:“对不起,孙副厅长,我们太低估这些走私者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