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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你先来……这老胡同里的胡辣汤有味啊,都十几年了,就好这一口,哎我跟你说啥呢,小谢,你找工头作啥呢?”
卢刚问,宿醉方醒,摁了烟头,隔着几步都能闻到他浑身体味,那邋遢样子你都未必敢相信,这好歹也是个工头级别的,好歹也有百十万身家的。
也就中州两位和他熟,卢刚瞧着面相凶恶的高铭和范承和就有点怵,大家默不作声,他讪笑笑自言自语道着:“对,不能问,那咱就不问了……吃吧吃吧。”
于是在尴尬的气氛中进行着早餐,昨晚就找着人,奈何去的不是时候,老卢早醉成一滩烂泥了,今日重见,给大家的第一观感实在不佳,就这满头乱发、胡子扎一脸的体貌,估计到哪儿他都得是重点排查对象。
匆匆吃完,上了一辆加长面包车,上车前谢远航把范承和和高铭拉住耳语了几句,隐晦表达的却是这样一个意思:客气点,否则这些人得把你领坑里。
“什么意思?还得求着?”范承和的好脾气早快消磨怠尽了。
“他是看在大兵面子上,否则就咱这穿警服的,话都懒得跟你说一句。”谢远航道。
“听谢队的,别犟,草莽人物才不吃咱们那一套。”高铭道。
几人次弟上车,递支烟,凑个火,拉呱几句大兵的事,这老工头就上心了,谢远航干脆直说了,知道前几天出的事吗?知道就好,我们追的就是那伙贩武器的嫌疑人,这样的人留在社会上,谁过得也不安生啊?
卢刚眨巴着眼,似乎不太苟同,谢远航讲了,老卢你切身想想啊,过得好好的谁持武器?还不是加强版的地痞流氓成黑恶势力,这一拔一伙的将来还不是作威作福,你们到时候还不得深受其害?欠薪啦、抢工程啦、欺行霸市啦,还不都是这些人干?
对,影响到咱们生意了,这可不行,卢刚拍着大腿道着:“对,这咋行呢?那帮孙子,你得把他抓干捋净,弄进去关几年才能老实了……哎呀,不是我倒苦水啊,我没被这些人少坑啊,妈的欠钱不还,敢上门讨,好,弄一伙人明里暗里把你往死里整……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能买上枪炮,早知道我都去杀人放火去了,你们是真不清楚这些王八蛋有多黑啊……这两年亏是谢队您照应着,要不我得多交多少保护费呢,没事,有啥办的您吭声,要钱出钱,要人给人……”
口气变味了,范承和在呲笑,高铭在憋着,谢远航却是有点不好意思了,看来这两年没少给卢工头行过方便,他转着话题把大致情况讲了讲,目标,是找一位15年前,0*年在中原广场附近做管道施工的人,姓牛名再山,找到他的工友,越多越好。
这问题一提,老卢脸上冒黑线了,高铭关切地问:“怎么了,老卢,很难?”
“比很难还难啊,中原人口大省,民工得上千万,不但人多,还没个固定地方啊,不说别人,你知道我十几年走过多少地方?”卢刚问。
“多少?”范承和好奇了。
“除了大西北大西南,差不多走遍全国啦,俺十五六岁离家,就跟着工头全国各地走,只要听着啥地方有活,背上铺盖卷就上路,挣着钱偶而还回家过年,挣不着钱就留在外面……哎,想想都不知咋活过来的。”卢刚感慨道。
“嗯……”高铭看看谢远航,换了个说法问着:“这样,您在中州、洛宁、新乡一带,呆得应该够长了吧?”
“啊,肯定够长啊。”
“大小工头,您应该认识的不少吧?”
“那当然,相互介绍着活呢,都认识。”
“这不就得了,您带我们认认人,打听打听当年干管道工程是谁不就成了?”
“咦?这个好像不难啊,成,我领着你们,找工程难吧,找个民工还能找不着。”
老卢拍着大腿应承了,这和昨天到二建是个截然不同的结果,让众人还真恢复了不少信心。
对啊,思路决定出路啊,恐怕警务系统的记载,还真没有这位老工头的记忆翔实。
“早年我们就来过这儿,火车站这一片啊,遍地毛贼啊,日他先人的,他连民工的铺盖卷也偷……你看那街上要饭的,以前就是工地上的,妈的,不想干活出力气,搁那儿磕头要钱……嗨哟,比干活挣得还多,可把风气给带坏了,有些乡下上年纪的老人就想上好事啦,专往城里跑着要饭,我算过啊,他要一家好几口要饭讨钱,比我这工头挣得还多啊……”
卢刚咧咧说着街头一景,火车站附近,你无法阻挡他想帮忙的热情,嘴是闲不下来的。
话题又被引回到民工群体上,老卢道着:“你们不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呐,民工再说他还是老百姓嘛,你说个偶而手脚不干净的,我相信。可咋个能做枪卖枪呢?真不可能,你让他搬砖垒墙还差不多……没听说过民工里能出这么牛的人才啊?”
谢远航强调了,确实有,要不大兵栖身工地在查什么?
一说到大兵,卢刚直接无条件信任了,沉默了十几秒又开始他的判断了:“……你说的倒是也有可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数多了,长根什么吊都不稀罕……我就想起我早年碰见过个人来,哎呀,当时把我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什么?你遇见过?什么人?”高铭吓了一跳。
不过可能理解错了,卢刚摆活了,早年出来睡大工棚,有个男的,长得像张学友,可俊着呢,嗨他娘的,后来才发现不是正常人,大通铺上老和年轻的民工往一个被窝里钻,老摸兄弟们的蛋蛋机机。
得嘞,众警明白了,是说同性恋呢。讲完这个同性恋,老卢又开始讲民工里出的种种奇人,比如刨到古玩连夜就溜发财了,比如傍上个富婆因为器大活好发达了,等等一些稀里古怪的淡事,听得众警哭笑不得了,真不知道这排查又要岔到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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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时,听着广播里的出操声准时睁开眼睛,起床。
衣服穿了一半,大兵才发现自己不属于这里,他没有让思维去控制行动,而是跟随着习惯,下楼,在操场的一角,看着那些稚嫩的、年轻的、活力四射的男男女女,在老张像野兽一样的训斥中跑步,操场很大、背包很重,这种训练强度,三圈下来,汗水能从里裤湿到外衣,而且这还仅仅是个热身,接下来是格斗、格斗下来是器械,早饭以前的时间不会浪费一分钟,而吃饭时间只有十分钟,吃完饭,还有强度更大的训练科目在等着。
他记得清自己的那个时候,高强度的训练会把人体变得像机器一样精准,在那种时候去思考生活和生命的意义绝对是件愚蠢的事,他记得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想得更多的是今天的伙食和明天的训练,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的假期。
当然,即便到现在,大兵觉得去思考生活和生命的意义,同样也是件愚蠢的事,因为生命里被镌进的记忆,已经无法忘怀、无法磨灭。就像眼前这些挥汗如雨、气喘如牛的后来者,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放下自己,在这个特殊的环境,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不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一个为别人活着的人,一个,警察!
“难道我老了?还是人格真的分裂了?”
大兵无聊的漫步,胡乱的想着,这世界上你永远看不清的一个人,那肯定是自己,变态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正常;失忆的时候,觉得自己很聪明。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想清了,却又觉得自己不正常,也不聪明了。
昨晚邓燕匆匆走了,大兵无从知道结果,可总是莫名地揪心,就像当警察时,总有个未完成的任务悬在你心里一样,那种坐卧不宁的感觉越来越清……可他妈想干活的时候,偏偏又被禁足了。
他活动着自己右臂,这点伤根本不碍事,恐怕自己身上碍事的东西,一时半会还真查不清楚说不明白,到那时候……对,他准确地捕捉到了自己心里那种期待,到能出去的时候,没准那个他期待一面的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似乎和这里的环境不太和谐,他左右观望时,又听到了一声口哨,侧头,恰看到了八喜和九贵在垃圾池的后面,哎呀,这对坑货都快给忘了,他快步奔着,到了垃圾池边,却怔了下,两货没干坑事,正干好事呢,和着水泥浆,把坍了一边的老旧垃圾池,正修补着,大兵瞧着两人卖力的样子,笑了。
“嘿嘿,闲不住啊,又不让走,我们找点活干。”九贵讨好地道。
“就是,光白吃不好意思呢。”八喜也道。
两人拿着一把旧菜刀当瓦刀,可干得活一点都不凑和,垒起了半墙砖缝齐齐指宽,而且没有打标线,大兵退了两步,斜眼忒着道着:“可以啊,八喜,没打线都垒成这样?”
“干多少年了,闭着眼都能垒起来。”八喜边说边垒,都不误说话,九贵抄着水泥浆,好奇问着:“大兵,让我们啥时候回呢?这咋像把我们关起来了。”
“回去又要干重活呢,我不跟你姐夫,出来休假几天,安生住着啊。”大兵道,八喜也要说话,大兵威胁着:“你也别急着回啊,出来嫖娼的事还没解决完呢?他妈因为你嫖娼,现在审查我呢。”
“啊?没这么严重吧?大白天开棺材,吓活人呢?”八喜紧张了。
“吓你干啥?哎,那要不你去派出所说明情况,就说你嫖了,和我没关系,我可能就没事了。”大兵道。
八喜唏律一下子吓得咬舌头了,直道着:“那咋能行呢?我媳妇还没过门呢,万一知道了,我送那财礼不白送了?你不就是警察么,就犯点小毛病能把你咋?”
“对嘛,所以安生呆着嘛,他能把咱们咋地,对吧。再说了,你就真嫖了,这事我也得替你扛着啊。”大兵忍着笑,吓唬八喜道。八喜苦着脸诉苦:“真没嫖上,不信你问九贵,刚给钱,裤子还没脱利索呢,那警察就冲进来了,吓得我到现在都硬不起来啦。”
“少危言耸听,就你这神经大条的,这点事能吓软喽。”大兵笑着道,接过了八喜的旧菜刀,抄着浆,垒着砖,不过几块之后,九贵就不入眼了,直提醒着:“歪啦歪啦。”
“没歪吧?”大兵瞅瞅,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你退几步看看。”九贵道。
退了几步,细看之下,优劣立判,八喜垒得又整又齐,而他放的几块,明显错了半指距离,八喜嘿嘿笑着道着:“九贵他姐夫说了,你就不是当民工的料啊,哈哈,这垒砖没有几个月功夫你根本入不了门,没有打着标线垒一年半载的煅练,根本弄不整……不是我跟你吹牛,我五岁上垒得就能赶上匠工了。”
这小牛逼吹的,九贵赶紧解释着:“真没吹牛,他爹就是烧砖的。”
“哦,子承父业了啊,呵呵。”大兵哑然失笑了。
那俩货也乐了,一人叼支烟,边干边扯,大兵给打下手,浸砖递砖,很快又进入了那种不靠思维行动的状态,那是他最轻松的时刻,就像所有时候在工地一样,机械的、简单的活动,常常会有减轻你焦虑的效果。
于是在轻松的状态,大兵莫名其妙迸了句:“八喜,我问你个问题啊,考考你的文化咋样?想试试不?”
“你考不住我啊。”八喜得意道。
“那试试啊,一个坏人,能变成好人,对吧,比如九贵姐夫,吃喝嫖赌的,嗨,现在多好呢。但是,也会有好人,能变成坏人,对吧?”大兵问,尽量找最简单直接的表达方式。
“你……你说谁呢?你要敢把那事告诉我媳妇,我跟你断交啊。”八喜警惕道。
大兵笑着安抚道:“那事不叫个事,我干脆直接告诉你吧,反正你也走不了,是这样,有几个做枪的,前身是民工,后来都成牛逼人物了,这不我们的队友正满地找人抓人呢。”
“做枪的?那不难啊,我们村原来修摩托车的就会,整根土统子,能打兔子呢。”九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