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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行么?”华登峰提起破旧的行囊,看了萎顿的牛再山一眼。
行囊,破旧的行囊,和二十年前来中州时拎着帆布包一个样子。和所有来中州讨生活的民工一个样子,不管走在大街上还是躺在天桥下,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梳着汉奸头,原本已经颇有小老板气质的牛再山就不同了,境遇跌崖似的变化,让他一时无法接受,躲的这几天像过了很多年,他扣上帽子,戴上墨镜,没有回答华登峰的话。
“放松,没有那么快找到这儿,我是透明人……或者连人都不算。”
他枯瘦的手轻轻推开了门,初起的阳光让他感觉微微不适,在阳光下,能看到的是一张苍老的面容、胡子拉碴的脸,杂乱的头发夹杂着黑白之色,和每天所见茫然徘徊在大街上、躺在桥洞下的那种上年纪的民工没有什么区别。
“走吧,没有人,如果有,巷子里藏不住的。”华登峰道。
牛再山紧张兮兮地跟在他背后,心慌地问了句:“二哥,我们去哪儿?要早知道,咱们就不回中州了啊,这特么不是嫌命长了?”
“如果你不回中州,能不能躲到现在都是问题,早跟你说过,枪是凶器,你哥俩非要把它变成商品……藏不住啊,他一死,你跑得了吗?”华登峰悠悠地,他打开了门旁若无人地迈步出去了。
牛再山落后了一步,不过二哥这么坦荡让他放心了,加快步幅追上来道着:“您和我哥手艺这么好,不换俩钱太亏了,再说不干这个,其他也不会干啊?”
“所以自己干的,就别后悔。”华登峰道。
“后悔个屁,他妈的,活过一天赚一天,反正咱们干的事,枪毙几回都够了。”牛再山的恶念又泛起了,恶狠狠地道。
可不管愤怒、不管兴奋、不管慌乱还是焦虑,华登峰都没有什么感觉,他像个冷血动物了,不喜欢钱、不喜欢女人、甚至连烟酒都没有爱好,冷血到牛再山都有点怕他。
讨了个没趣,牛再山悻悻跟在华登峰的身后,从居住的老城隍庙一带状元坊胡同到最近的街面,如果抄最近的距离要步行六分钟,而且,有无数个出口可以通向四面八方,此时有险,牛再山才省悟到混迹在这里的优势,他轻声道着:“二哥,您挑的这地方还是牛逼啊,他妈的牵条狼狗进来都转不出来,别说狗子们了。”
“是吗?可惜你们都不喜欢这种地方,非要想着自立门户。”华登峰道。
继续讨了个没趣,牛再山烦躁地道着:“都落到这地步了,别提以前的事行不?要不是那不相干的人,咱们不照样没事,老大可扔下咱们十几年了,我就想不通,干嘛呢还念这么重的情份?当年可是说好了,拿上钱各走各的,谁他妈出卖兄弟,三刀六洞横死街头。”
“呵呵,就剩这点人味了,你舍得,我舍不得。”华登峰驻足了一下下,然后脑海里,掠过一幅温馨的场面,似乎是一个女人,一个不算漂亮,却很温婉的女人,笑吟吟地递给他一碗烩面,他贪婪地吃着,不时地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而她,却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一次。
他笑了,又迈步前行着,像完成一件夙愿,可以无怨无悔的迎接该来的一切了。
“妈的,变态。”
牛再山暗暗腹诽了一句,不过却不敢骂出声来,这个变态不管怎么说,本事要高出他太多,跑路还真得依仗着了。
蓦地,华登峰停下了,手一伸,包顶着跟着他的牛再山,然后他像做贼一样,头微微伸出胡同,然后瞬间又缩回来了,整个人贴在墙上。
“怎么了?”
牛再山弯腰,爬着露头往外一瞧,一眼惊得全身哆嗦,缩回来大口喘气,胡同外的街道上,泊着一辆武警车,荷枪实弹的武警拉着散兵线,似乎在排查着什么人。
“快走,这个地方漏风了。”华登峰缩了回去,疾步回返。
牛再山吓得心胆俱裂,跟着华登峰,拼了命的往回跑。
咫尺之遥的排查队伍其实并没有发现异常,派出所的民警和武警协同排查,像这样的队伍全市已经布了几十个组,就两张恢复的照片,技侦可能忽视失真的元素,可让那些只管自家糊口的市民们辨认,谁可能会注意这种貌不起眼的人。
于是这个距离华登峰最近的组,询问着附近的居民,得到全是摇头、摇头、都是摇头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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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z1724次航班准时在中州机场降落,当走下舷梯时,匆忙的旅客、熟悉的城市、去时的匆匆、来时的急急,都忍不住让大兵概叹一声。
规格也足够高、案情也足够急,机场公安的车已经等在舷梯口子上了,对方似乎很惊讶,要接的人是如此的扮相,如果不是航班话,得被当成逃票的民工,至于个子很高的一位,倒像嫌疑人。
两人报过身份,匆匆上车,车疾驰到地勤大院,换乘,上了一辆无标识的闷罐车,车里,纪震总队长已经久等了,他没有什么客套话,上上下下打量了大兵同来的张如鹏一眼,问了句:“打过实战吗?”
“嗯,差点被打死。”张如鹏像故意一样,憋了句。
这位总队长更匪夷所思,对老张睥睨的表情似乎很欣赏一样赞了个:“有种,悍兵才会骄,我不喜欢和孬兵打交道……来,南征,我们直入主题,我不管别人看你是变态,还是什么精神分裂病,没人敢用你,我敢用;将来没人要你,我要。”
大兵笑了笑,附身到电子地图上,纪震再看另一位一眼时,那位莫名地对他尊敬了,立正,敬了一个礼,纪震好奇问道:“什么意思?刚才还很拽。”
“冲您刚才这句话,算我一个……津门市特种警察训练基地教官张如鹏,向您致敬。”张如鹏立正道。
纪震笑了笑,撇嘴道着:“一看你就是部队刻板教育出来的,这场子恐怕用不上你……怎么样?大兵,看明白了吗?”
“嗯,差不多就这样了,应该已经惊动了。”大兵查看着电子地图,若有所思道。
这是连夜制订的计划,摒弃了新住小区、放开了监控密布的区域,专找老城区、旧城区、棚户区、胡同居住区一带用警排查,用交叉巡逻的方式,循环推进。
效果,这位总队长并不满意,直道着:“目前为止什么也没有发现,总队能抽调的警力全部用上了,还调配了部分派出所、分局民警,动静可是够大了,这样的用警方式,我们支持不了多久。”
维护治安,处理事务、预防突发,警力肯定是不可能这样集中长时间使用的,总不能因为一案一人,把中州全部的警力都布上来。
“能支持多久?”大兵问。
“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纪震道。
“差不多了,侦破同时推进……既然知道是谁,那对应的防控措施就应该好找了。”大兵道。
“对,据九队前期排查了解,他左眼是颗假眼珠子,这种义眼需要浸在特制的溶液里,而且要定期复查,否则会影响到面部肌肉和骨骼,据眼科专家介绍,这种伤还需要滴皮质类固醇眼药水,各队抽调的刑警和民警,已经顺着这条线索咬上去了。”纪震道。
对方同样有防范,这种不用身份证、不用银行卡、甚至连手机都不实名的边缘人,信息研判对他们是无效的,但疾病不会隐藏,不管他用什么身份,都得到医院或者药房,去找这种药。
“这就对了,显出原形,就无所遁形了。”大兵若有所思道,对于电子布防示意,似乎失去兴趣了,就像又走神了。
车疾驰着回返,等了许久都不见枯坐的大兵出声,纪震问着:“你确定,他会在中州?”
“啧,总队长,你都不相信我们,叫我们来干嘛?”张如鹏呛了一句,纪震咧嘴,尴尬了,他解释道着:“不是不相信你们,实在这个判断太过大胆。”
“和大胆没有关系,他只能在这儿。”大兵道,他看了眼老张,很平静地解释着:“就像你看他,离了兵营恐怕连谋生本事都没有,如果他生性淡泊隐居山林,那就不会有后来的案子了;如果他惊慌失措,疲于奔命,那就不会拖到现在了,应该早露马脚了;出身、履历、伤残已经把他限制在一个小圈子里了,而且他的心态,同样把自己限制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那个圈子叫,市井。”大兵道。
“他的心态,限制自己?”纪震不解道。
“对,您可能把他看做两个人,第一个是他的真身,一个父母离异、父亲又吸毒死亡、早早辍学的、不得不出来打工的底层人,这样的人会选择,和能选择的地方,自然是他最熟悉的地方;第二个人是他的化身,所有的暴戾、愤怒、不满都在这个人身上,他嗜血、他变态、他要通过一次又一次的作案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也才能让他真身安于现状,那是一种存在的方式,而化身,是他得到存在感和成就感的方式。”大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