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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放在桌上,大理石台面的餐桌,与屋子里欧式的装修风格很契合,厅堂里一位雍容的女人,气质也和这里契合,似乎是女主人,她看着专心翻手机的男人提醒着:“顺敏,你找什么?都多大人了还迷手机?”
不料这句话把老公吓了一跳,他手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滑落,一看老婆,他忿忿放下手机,像是要说什么,可思维却没有把要说的送到嘴边,于是卡住了。
“怎么了?这两天你老魂不守舍的。”夫人嗔怪了一句,眼光示意着只咬了一口的鸡蛋饼,上官顺敏干笑了两声搪塞道着:“没什么,瞎操心的,厂里店里的事一大堆,能不烦吗?”
“那快吃啊……能不去厂里就别去了嘛,又不是没人看着,干嘛一天到晚窝小厂子里?”夫人道。
责怪里更多的是心疼,这么位拼命的赚钱的老公毕竟不是那儿都能找到的,没有娱乐、不爱烟酒,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放在生意上,前些年条件差点能理解吧,可现在都这样了,似乎就有点和自己过不去了。
“呵呵,再干几年……趁着身子骨结实再干几年,现在这生意越来越不好干啦,多给你和孩子攒点。”上官悠悠道。囫囵吞了饼子,牛奶一饮而尽,起身匆匆披上衣服下楼了。
和窗口目送的家人告别,上官驾着车从小区的林荫下、车缝里小心翼翼驶出,蓦地,他看到了一辆警车从小区门直冲进来,警笛鸣了两声,急停,又倒回去,车前站了个警察,像是直盯着他。
咔……一声,他听到了自己急速的心跳!
噢…不对,是紧张得直踩刹车了,一踩惊省了,等再起步却慌乱地熄火了,一个磨叽,后面的车喇叭催上了,他在一种紧张和慌乱中打着了车、重新起步,开得很慢,慢慢通过了小区大门,那一刻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眼睛里似乎出现了幻觉,几个警察扑向他,然后像电影里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带走……这个幻觉做了很多年,每一次见到警察和警车,他都会有这种幻觉。
还好,毕竟是幻觉,他驶出了小区,倒视镜里看那位警察在点烟,他放心了,像劫后余生一样舒了口气,踩着油门,逃离了小区。
警车一处车玻璃慢慢地摇下来了,车下抽烟的范承和神情可怖,被司机叫上来了,车里一位刑警扣着dv道着:“不像啊,开个破本田,怎么也不像富翁啊。”
“有什么像不像,现在没钱的才装逼,有钱的使劲装穷呢,真穷能住这小区?车位都特么买了仨。”范承和道。
什么也没有做,车倒出了小区,理也没理保安,剽悍地上路了,未行多久,驶过了一辆商务车,摁了两下嗽叭,做了个ok的手势,于是这辆车,开始启程了。
这辆车的后座,坐着一对爷俩,两张脸没洗净,张张都是懵逼表情,被警察请到招待所住了一晚,好吃好喝还真给了两千块钱,到早上又有好事,说是还要给钱,现在这一对民工爷俩,别提多感谢警察了。
哦,对了,还有这位二老板,混得真油啊,警察都给他开车呢。
说得自然是大兵,他此时回过头来,客气地问:“老哥,听懂了不?”
“懂是懂了,不好意思啊。”民工高王宏愣着道,小民工不悦道着:“爸,二老板说行,肯定就行嘛,咋不敢去嘛。”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他当年没给你完工钱不是?这么多年利滚利、钱生钱,你算算得多少啦?他发财了不在乎,你可还穷着呢?”大兵教唆着。
老高难为喃喃道着:“没差多少,那时一个月才算几百块钱,欠了一千多一点。”
“哎,你可说对了,当年的一千多,顶着现在万把块花了啊,对不对……你说是不是,小高?”大兵问,那小民工不经唆,直点头道:“那是,咋也得要五千……不,一万。”
“对头,就这样要。”大兵抚掌道。
司机没吭声,直咬着下嘴唇笑,他没想到,排查是这样开始的,耳听着大兵教唆怎么样装穷、装怂、怎么样要钱、保证他立时给你们,不给回头我给,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卢工头啊,你可听好了,要上钱,回头还安排你上工,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再没这么好的事了。
车慢慢走着,一点也不急,直等着下一个信号……
………………………
………………………
嗯?今天倒霉催上了。
上官顺敏看到厂院里泊了一辆警车,心里喀噔一下,又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他躇踌了一秒钟,还是把车开进厂里了,有工人告诉他,警察来找他,上官保持着威仪嗯了声,直在自己那个简陋的业务室。
认出来了,一位女警,之前见过,尹白鸽笑吟吟地伸手时,他的警惕一下子放下了,笑着让坐,尹白鸽开门见山说了:“上官老板,实在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您……是这样,有几个嫌疑人的情况,想向您了解下,就是当年周明手下那帮子民工……得多谢谢您呐,要不是您提供的消息,我们还找不到人呢。”
华登峰的照片、牛再山的照片、周小旦的照片,一张一张慢慢排出来时,上官顺敏像努力思忖一样,眉头在皱,眼皮在跳,眼光盯着那几张照片,表情肃穆,实在看不出,这个普通的表像之下,会有多么汹涌心理活动,因为尹白鸽捕捉到了他脸上脸上肌肉微微的颤动,那是已经拉动面部末稍神经了。
装,让你装!尹白鸽微笑着,等着结果。
“哎哟,记不太清了啊,都快二十年了……我当时经营水泥管材呢,也就手下人送送货,结算时才找周明,手下民工太多,那记得清啊……而且他们之间说话都称的是绰号啊,不叫大名……这个,这个我就记得,都叫他旦旦,周明个亲戚……”上官含糊其辞道,表情一点也不作伪,可偏偏没有一句实话。
“哦,小旦……您记得他什么情况吗?”尹白鸽好奇问。
“只记得他也被打了,腿瘸了……再后来就不知道了。”上官摇头道。
“那能不能这样,您当时手下那些送货的工人,还有联系吗?他们应该认识这些人啊,说不定能提供出这个人、和这两个人的关联,可以协助我们找到他们的同伙啊。”尹白鸽道。
为难了,标准的为难地表情,上官一倾身,努力思索了一会儿,真道着:“我当时手下不到十个人,一谴散基本就没联系了,都十几年了,我上哪儿找去啊……能记起来,有个叫王壮壮,南阳人;还有个叫郝大海,那儿人我想不起来了……其他的,我真想不起来,我回去好好想想,回头我电话上告诉你。”
问的客气,答得更客气,尹白鸽装模作样记下了名字,再一次微笑,客气地和上官老板握手作别,上官顺敏一路送出门外,目送着车走,又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发现了什么?
上官心里一闪念,马上否决了,不可能发现,十八年的时间足够埋掉一切了。
他们在试探?
上官又换了一个闪念,马上也否决了,不可能是试探,警察他太了解,真掌握点东西,会马上抓人把你往死里整,怎么还会有这种客气。
所以他们顶多是怀疑,上官如是想着,他登着步梯,环伺着自己辛辛苦苦一砖一瓦建起来了厂子,莫名地有点心痛,可能十倍、百倍的努力,都无法弥补心里的那点缺憾,那是心里永远的痛。
他眼前交错浮现着一个血淋淋的场面、一个阴森森的场面,那个恐怖的场景白天躲得过,可梦里却躲开不。从每一天日出等到日落,对他来说都是侥幸,从每一个夜晚等到黎明,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沉重的心情化作一声幽幽长叹,可刚刚安生,又来乱子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似乎是看门的和谁吵起来了,这些年已经难得争执了,他叹了声,又下了楼,看到看门人堵着两人,出声问着:“嗨,怎么了,怎么了?”
“老板,他们你欠他们钱……哎我草,粪坑里出来的?”看门人厌恶地道着:“去去去,滚远点。”
“老板,你不认识我啦……我叫老高,高王宏啊,我给你干了大半年活呢。”老高扛着铺盖卷,拉着儿子,怯生生地看着这个偌大的厂区。
上官愣了,仔细看看,哦,一下子想起来了,他有点兴奋地奔上来道着:“王宏?还真是你啊……怎么能忘了,快来快来,怎么成这样了?”
“哎呀,日子没法过啊,外头打工打得连老婆也跟人跑了,这不留了个半大娃娃,实在是没办法啊,老板啊,要有点奈何我也不会来找你啊。”老高说着说着,苦水就开始倒了,小高看老板没明白,提醒着:“嗨,老板,欠我爸我工钱,都这么多年了,得给点吧,我们都快吃不上饭了。”
“哦……好好……快,把虎子叫来,开上我的车,去取钱,取五千,不不,取上一万……”上官顺敏惶然道,乍见这穷困潦倒的故人,一下子让他失态了,安排人去取钱,把两人带进业务室,烟呐、饮料呐都端上来了,忍不住嘘寒问暧,又叫着工人找了一包工作服给这爷俩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