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民当面指着那些特派员破口大骂,有一次我就在旁边,亲耳听到了他说的话……尔等行为。良心尽丧,认贼作父,愿作张邦昌,甘作亡国奴。我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以保国衞民为天职,余志已决,决非任何甘言利诱所能动,休以狗彘不如之言来污我。你速去,休胡言!”
雷震低声道:“痛快!”
“中民知道做出这种表态后,无论是日本人还是汪精衞派系的人,都不会放过他,而在这个世界上,最难防地就是内贼,最可恨又最可怕的就是汉奸,中民躺在床上思考了整整一天后。他突然跳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你准备了推荐信,然后又写下了他给广东老家父亲的遗书。做完这两件事情后……”
说到这裏。凌维诚的声音突然再一次哽咽了,因为她那个骄傲得就像是一把利剑般,宁折不腰地男人,那个头顶蓝天脚踏大地,当真称得上伟岸如山的男人,竟然对着她这样一个小女人,低下了他的头,弯下了他的腰,诚心诚意地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凌维诚更无法忘记,当谢晋元做完这一切,在遗书中声明将广东祖传的家产,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全部留给妻女后,轻轻的吁着气,在谢晋元的脸上浮现的,竟然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笑看生死,该走则走,更走得洒洒脱脱无悔此生。”雷震捏着手里那封推荐信,高高扬起了自己的头,他低声道:“徒儿佩服!”
将那封推荐信珍而重之地收进自己的口袋里,雷震端端正正的望着凌维诚,问道:“师父的老家在广东?”
“是的,”凌维诚点头道:“我和中民都是广东蕉岭县新铺镇尖坑村人。”
“老家还有谁?”
“公公、婆婆都健在。”
“平时都靠什么维持生计?”
“在老家我们还有祖传的几十亩薄田,把它们出租出去,只要没有遇到灾年,靠着租金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当雷震终于走出师娘的房间后,迎着所有人注视的双眼,看着师父被人小心翼翼搬到一个急救手推车,却再也没有人去动地尸体,看着那些穿着皮靴,在军营里走来走去地英国士兵,雷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将肺叶里地郁闷一点点的吐了出去。
师父谢晋元已经不在了,师娘凌维诚继续留在孤军营里,也没有任何意义。反正这封推荐信已经写了那么久,投奔戴安澜将军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议,而把师娘和她的儿女送回广东老家,就是眼前的当务之急!
看着头顶那一片不断翻滚的阴云,感受着风雨欲来前特有的压抑,雷震明白,他前面的这一条路就是荆棘满地!为了打击中国抗日军民的士兵,日本情报机关和汪伪政府派出的汉奸特务一定无所不用其极,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让谢晋元师父满门灭绝造成的震慑效果,要远远大于单纯的刺杀谢晋元一个人。最重要的是,看赫鼎诚和另外三个叛徒的行为,他们显然也接到了优先刺杀谢晋元,有机会就连带他家人一起刺杀的命令。
“师父,”雷震凝视着静静的躺在那里,已经被擦掉了身上的鲜血,甚至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起来就像只是陷入了一场沉睡的谢晋元,他轻声道:“您放心的去吧,从这个时候开始,师娘就是我的亲娘,您的儿子女儿,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在这裏我向您发誓,无论谁敢伤害他们,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哪怕是追上一年,十年,一百年,我也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至于您交给我的这封推荐信,是您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我会小心的珍藏它,绝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
雷震按着自己的口袋,道:“我不认识那个戴安澜将军,我会去投奔他,但是我希望能跟着一个和师父您一样,品德高尚的人去学习,去作战,所以等把师娘送回广东老家后,我更宁可以一个普通士兵的身份加入戴安澜将军的部队,用自己的双眼去分辨这个人,去认识了解这个人。还有,师父您总不会认为,您和马兰联手教出来的徒弟会那么差,差得必须要有熟人的推荐,得到开小灶的提拔,才能出人头地,才能混个一官半职发挥自己的特长吧?”
如果谢晋元真的在天有灵,听到雷震的这番话,他是不是也应该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谢晋元团长被刺身亡!!!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无疑是一石惊起千层浪,整个中国一片哗然。最让所有中国人无法接受的是,谢晋元团长竟然是倒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就是在这一天,孤军营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左臂上,绑上了白色的布条;就是在这一天,上海各界的爱国人士,自发自觉的在自己的胸前别上了一朵白色的纸花,自发自觉的向孤军营集结。
就是在这一天的晚上,雷震成功的避开了成群的保镖,在没有引起那些嗅觉灵敏的猎犬警觉的情况下,潜进了一座保安工作可以称得上无懈可击的座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