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于是又道:“反正你好好问问她,我先走了。”
余白望天,知道这一晚没那么容易过门,屠珍珍必定已经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要问她。她于是躲进衞生间卸妆洗澡,可这种事毕竟躲不了许久,还在刷牙,母亲便开了门,靠在门边与她了谈心。
第一个问题:“你说小唐是你同学,那他跟你一样大是吧?”
“嗯。”余白点头。
第二问题:“做什么工作的?”
“律师,专做刑事辩护的。”余白回答。
“哦,哦,那不错啊,”屠珍珍表示满意,“那他家里人都是干什么的?”
果然,接下来便轮到几口人、几头猪、几间房。
“他爸爸也是律师,爷爷是A大的教授。”余白实话实说,并没意识到会有什么问题。
“啊?哦……”屠珍珍听完却有些忧虑,像是盘算了许久才又道,“那小唐家里条件一定是很好,不过妹妹你不要担心,我们乡下有宅基地,等以后拆迁了,全部都给你……”
余白听了简直要吐血,她与唐宁相识多年,还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竟是这样高攀了他。她突然很想打电话给唐宁,告诉他这个喜讯,好好揶揄他一把。
审问持续到十一点多,若再继续深入,大约就是唐宁愿不愿意入赘改姓的问题了。余白推说太累,屠珍珍这才放过她,两人熄灯睡觉。
不多时便听到母亲呼吸匀停,余白却是毫无睡意,白天起得迟,时差也没完全倒过来。她躺着胡思乱想,琢磨起了那三只羊的案子。唐宁说要考她,答案还未揭晓。
又一次,她很想打电话给唐宁,转念却又在黑暗中皱起眉,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很想他的样子。
辗转反侧了一阵,她怕吵醒屠珍珍,终于还是起来躲进衞生间,靠着洗手池给唐宁发了条信息:“到家了?在干吗呢?”
回复很快就来了:“刚才那声cut喊得那么突然,你觉得我现在会在干吗?”
余白一阵恶寒,差点把手机扔进马桶。
唐宁那边却又问:“你呢?在干吗?”
“我在想那三只羊。”余白回复,她更愿意跟他聊点形而上的事。
新消息转瞬便到:“想到什么了?答对了有奖。”
“羊都已经吃了,重量究竟是怎么得出的?”余白直奔主题。至于答对了有什么奖,她根本不问,可想而知不会是好话。
“笔录。”唐宁回答。
“三个人,以谁的笔录为准?”余白继续。
唐宁反过来问她:“如果全都一致呢?”
“那我会申请启动排除非法证据的程序。”她平铺直叙,相信这便是答案。
果然,他的回复只是一个字:“Bingo。”
三年,三名嫌犯,不同的笔录制作人,对于羊重量的描述却是几乎完全一致。
虽然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陈年旧案,找到这一点错漏时,余白仍有一种兴奋的战栗。
当年才刚拿到实习证,甚至对活羊都没有一个具体概念的唐宁,发现笔录有问题的时候,一定也是如此的心情。
余白还记得唐宁第一次对她说起这案子时的情景,他说案子派到他手里,已经提起公诉,案卷却不过薄薄两页纸;说自己跑菜市场与物价所,做了各种表格反覆比对,简直要翻出花来;又查阅了历年公布的法律文书,周边检察院、法院的同类案例无一例外都判了有罪。她记得他前所未有的啰嗦,但后来却没有跟她说过这件案子的结果。
余白,你把我的心都伤透了——她忽然有点相信那句话,心中某处似有一些隐痛,但若仔细体会,又好像并没到痛的地步,只是被攥了一下,不轻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