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第二天,唐宁空出晚上的一段时间,约了老万夫妇见面。余白在中间传着话,听得出老万的茫然无措,便难得一天没有加班,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地铁站接了他们,陪着一起去唐宁那里。
说是老万,其实夫妇俩年纪都不大,不过五十多岁而已,只因常年在海边种瓜,终日风吹日晒,看起来黝黑而沧桑。两人又鲜少有机会进城,连出站轧机都不知如何操作,阻碍了这环环相扣脚步匆匆的人流,引来身后不耐烦的冷眼。
出了地铁站,三人步行去至呈所在的办公楼。一路经过电视塔,滨江大道,环球中心,每一处都是本地着名的地标建筑。环形天桥上,许多游客在拍江边的夜景。余白猜测,这两人来A市十几年,大约连市区都不曾好好玩过。但此时却是最坏的时机,夫妇二人只是埋头跟着她走,偶尔被人流冲散,稍稍停歇,却无心看周遭一眼。她心裏不禁有些感慨,这繁华的城偏就是这么大,大到与一些人全无关系。
到了至呈,又见着唐宁。有旁人在场,他倒是个好人的样子,利落沉稳,值得信赖。老万被事务所的排场震住,既为女儿的案子焦虑,又担心费用的问题。
余白看出他的心事,安慰了一声:“万叔叔你放心,唐律师是我同学,燕燕的案子他一定会尽力,至于律师费,也会酌情减免的。”
话才说完,便遇上唐宁的目光,眼底似有一丝笑意,莫名叫她想起昨夜的约定来——你记着欠我一次就行。余白不禁暗骂,别看此人衣冠体面,其实内里还是那个花蝴蝶一般的唐宁。然而骂完了又有些意外,再想起那句话,自己心中竟也是动了一动的。
进了唐宁的办公室坐定,老万拿出了万燕的拘留通知书,以及身份证、户口本之类,签字画押,办妥了正式的委托手续。
但是,之后的谈话所得实在不多。夫妇俩都没读过多少书,得知女儿被拘留的消息之后,老万去过一次H市,可在那里也只是知道女儿被关着,人是见不着的,至于警察对他们说的其他情况却是转述不清。
而且,万燕离家外出打工已经有差不多有两年时间,先是在A市,后来又去了H市一家绣品厂,全都是住厂里的集体宿舍。起初因为想家,还会每周打电话回来。习以为常之后,就连电话也不常打了,过年放了假才会回家住上几天。以至于此时,他们对女儿犯的事,怎么犯的,为什么而犯,以及自己眼下应该做些什么,根本无有概念。
夫妇二人只是反覆问着相似的问题,能不能见万燕一面?什么时候开庭?会判多久?就如病急乱投医的患者,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遇到神医,一出手便是药到病除。所幸唐宁好耐性,条理也始终明晰,知道他们对案情并不清楚,便按照年龄、文化程度、工作经历、既往表现等等了解着万燕的情况。
待到会见结束,余白又把老万他们送去地铁站。夫妇俩坐到地铁终点,还要再赶末班的长途公交车方才能够回到海边的瓜田。与他们告别之后,她打电话给唐宁。回想方才的会见,她自觉事情全无头绪,最多只能从拘留通知书上知道万燕的涉嫌罪名,被拘留的时间、场所以及办案机关而已。
唐宁倒是心态平和,告诉她这在刑事案件中极其常见。嫌疑人大多在裏面关着,家属来找律师,很多行为他们也不知情。但虽然信息有限,所有的推测、回忆以及道听途说,对律师来说都是可能的线索。
“毒品犯罪的辩护空间比较小,就算有律师介入,效果也可能不会很好。这话我跟她父母也说了,你们都应该有个心理准备。”他这样对她说,难得的郑重。
“好,我知道了。”余白回答,一颗心也是沉下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又想起了些什么,出声问他:“你吃过饭没有?”
“没,你请我啊?”他顺势讹上她。
“没空,”她答得干脆,“你还是叫晓萨买两个包子给你吧。”
很普通的一句话,唐宁听到,却是笑起来。
“笑什么啊?”余白问。
电话那边还是在笑,一边笑一边轻轻念着她的名字:“余白啊余白……”
余白猜到他的意思,并不想与他争辩,干脆就把电话挂了,心中却还是有些气愤,她余白哪里会吃这种飞醋?
又过了一天,唐宁就开车去了趟H市看守所。回A市的路上,他与余白通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