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睡不安稳,两人时梦时醒,似是说了许多,又似转眼就到天亮。
余白发现自己坐着一张椅子,上身趴在床沿,手还被唐宁握着,顺着胳膊看上去,便是一张乌青脸。
还说没毁容?她骂一句,轻轻抽出手,腰酸背痛地去洗了把脸,再到楼下缴费,又去院内的便民超市买了些吃的和日用。
等她回来,恰好医生查房,唐宁才刚醒。
余白跑得气喘,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这么死赶活赶,好像把他当作小孩。但见他一副惨状,又伸手拉着她,直到医生让家属靠边站,才松手放开。她又心软,自我开导,不如大人大量,就宠他这一回吧。
医生查完房,关照了几句离开,才刚出门口,外面又有人进来。
余白闻声回头,却见是唐嘉恒。她愣了愣,不知如何开口,回头看床上的唐宁,神色也是意外。余白想,他受伤的消息连爷爷奶奶都瞒着,更不会告诉父亲,唐嘉恒大约也像她一样,看到新闻才知道他出事,又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找到这裏。
此时唐宁不说话,场面便有些许尴尬。余白只得笑对唐嘉恒点头,叫了一声:“唐律师。”
好在很快病房里又热闹起来,不知是什么头衔的院领导带着专家进来,方才那位主治也被召回,拿着唐宁的病例和摄片,向唐嘉恒讲解。
整体移位,又伤到关节,虽说手术成功,但彻底恢复还是需要挺长一段时间。
余白听到专家这几句话,忽觉自己一语成谶——这人还真是瘸了。
她又有点想哭,但此时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无论如何还是得凭借多年的定力忍住。
唐宁似乎已看出端倪,又拉住她的手对她笑,是赖定了她的意思。
等到一众白大褂走掉,病房里又恢复平静,还是原来那三个人,不变的尴尬场景。
片刻,唐嘉恒先开口:“我去安排转院吧,六院骨科最好。”
“不用了。”唐宁回答,没有理由。
“或者换个病房,” 唐嘉恒又提议,“特需那边条件好一点。”
“折腾什么?这房间不也只有我一个人么。”唐宁还是拒绝。
唐嘉恒一时无语,似是想说什么,却又看向余白:“余律师,我跟唐宁讲几句话。”
余白自然知道这是要她回避的意思,她点头想走,唐宁却没松手:“有什么话就说吧,余白就呆在这儿。”
唐嘉恒看看余白,又看向床上的唐宁,静了许久,终于开口问:“经过这件事,你应该懂了吧?”
“懂什么?”唐宁却笑。
“我早告诉过你,”唐嘉恒说下去,“这世界就是这样,法律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到处都可能会有让你失望的事情,你不能这样一直逃避。”
余白听得心中一动,这话唐宁也曾说过,就在他向她求婚的那一晚。
一直逃避。逃避什么?她猜不到。
“我也早跟你说过,我做我该做的事,怎么就是逃避了?”儿子却是反问。
父亲叹一口气,似乎努力耐下性子:“你总要成家立业,这个样子怎么对你的家里人负责?”
儿子还是反问:“你又是怎么对你的家里人负责的?”
“唐宁你适可而止!”父亲提高了声音。
余白见唐嘉恒面色不好,知道他已是气极,自觉实在不便再当这个旁观者,让这父子俩又有些话要说又不能说,怕是会憋死。
她于是抽出手对唐宁道:“你们好好谈,我出去买点东西。”
说完便走出病房,回身关门的时候,听到隐约的一句话——“她不一样。”
那是唐宁的声音。
绕着那一层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余白在电梯旁边看到一台自动贩卖机,停下来买了瓶饮料。铝罐滚落,她俯身拾起,再抬头恰好看见唐嘉恒走过来,伸手按了下行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