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合租屋,余白去了视觉艺术学院,又去了Super Ape,问了每一个可能认识沙伊菲的人,甚至辗转找到她父母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沙伊菲的母亲,听余白说明情况,半天没有出声,最后才说:“你叫我怎么办?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几年都不知道了。本来过得挺好的日子,都是她自己找的事!你说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吧,还非要把身上弄成那个样子!这下好了,有了纹身,模特比赛也不能参加,照片也不能拍了……”
余白无语,那边还在絮絮地说下去。
“……我跟她爸爸身体都不好,也不可能去找她。你们要是找到她,让她把钱还回来,我们等着救命的!”
话说这份上,余白只能把电话挂断了。
成年人失踪二十四小时才能报案,而且需要直系亲属带着关系证明才能立案。
现在时间未到,直系亲属又表示无所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沙伊菲发在A大学生论坛的视频,已经反覆看了十几遍。让余白稍觉安慰的是,视频里的那个人虽然没有像从前那样化着大浓妆,眉目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情绪很平静,头发扎了个马尾,身上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身边是一只整理好的大背包和两只拉杆箱,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面对镜头的几句话也说得有条有理:“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我在这裏的生活和学习,我觉得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所以不想再追究了。”
余白注意到了其中的措辞,沙伊菲并没有否认自己之前在笔录中的说法,只是不想追究了。
而刑事案件,并非是受害者不想追究,就可以不追究的。她不禁又记起董宇航母亲的那通电话,想来是还没有咨询过连律师,钱也准备得太早了。
到那时为止,她已经大半天跑在外面。唐宁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没接到,后来再回电过去,又换成那边“暂时无法接听”。
她不知道立木会议室里的合伙人们会商量出一个怎样的结果,只知道她一定不会对巨月群聊里进行的那些交易听之任之,不光是为了沙伊菲,还有其他可能因此受害的人。
回到事务所,天早已经黑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陈锐和王清歌。
“他们都去无界了。”陈锐看见她走进来,就是这么一句。
余白心下一坠,虽然想过各种不好的可能,但她始终觉得唐宁不至于这样做。但现实偏偏就是如此,安静地删除记录,补上漏洞,对无界来说是最佳的选择,对于立木,也是一样。
而且,沙伊菲也已经表示,不想再追究了。
多巧啊,巨月继续收钱做生意,董宇航继续做他的好学生,聊天室里卖G水的换个地方继续伺机而动,身体上的创伤很快就会恢复,至于心裏的自己克服一下就好了。总之只要这样一切就都会回到正常的状态,皆大欢喜。
谢谢你们相信我——唯有最后收到的那条消息宛在眼前,此刻显得尤其讽刺。
余白站在那里,想要给唐宁打电话,却又不知道接通之后再说些什么。
直到听见陈锐继续道:“无界从下午开始做自审自查,等他们全部结束之后,邵杰和胡雨桐才能根据结果准备材料,明天一早就要交到市局网安大队去,今天晚上估计是要通宵了。”
“什么?”这转折来得太过突然,余白听得有点蒙,“自审自查?”
“是啊。”陈锐倒觉得她问得比较奇怪。
“这是你们开会商量出来的结果?”余白又问。
“否则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陈锐一声冷嗤,反过来问她。
余白忽然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怎么会有那样的怀疑,认为这三个人会做出有违职业操守的选择。而且,其中还有唐宁。
“那之后会怎么样呢?”她看着陈锐,又开始担心立木。
陈锐无奈笑了笑,答:“无界这件事,下午开会的时候都已经跟他们管理层谈好了,最终结果其实并不会太坏,甚至还会有一些正面的影响。你一会儿让唐宁跟你细说吧,反正主意都是他出的。就是李小姐那边,估计会有点想法。”
余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们应该是争取到CTO那边的支持了,但究竟怎么做的她猜不到,只能试探着问:“那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
这个问题,陈锐没有好好回答,只笑了声道:“那要看李小姐还有没有需要贴膜的东西了。”
虽然只是玩笑,王清歌却也在一边表了衷心:“师父,你去跟李小姐说一声,她孙子什么时候再上早教,我负责接送,全程陪同。”
陈锐拍拍她的肩膀,表示这话他听得很是安慰,后来想想大概觉得还不够,又自我安慰:“反正不管怎么说,我这裏总比唐宁好一点,他从至呈出来的时候可是把自己住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本年度最差投资选择,没有之一。”
余白听着,心裏又是一坠,却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走出去,在电梯厅打电话给唐宁。
“吃饭了吗?”电话接通,那边便是没头没脑地这么一句。
“还没,你呢?”余白听见那声音,心裏却是莫名地安定下来。
“那一起吧,就天通观那边的那家。你先去点菜,我一会儿就到,我想吃……”那边儿开始报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