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有些可能,有些不可能,但她还是纵着自己做梦。反正,只是梦而已。
第二天,又去立木上班,余白在茶水间遇到王清歌。
这几天,唐宁和另两个合伙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但下面那几个人还是互相通着气的。
王清歌一看见她,便凑近了问:“唐律师还真准备给那个人渣辩护啊?”
不必指名道姓,余白就知道这是在说钱思涵。她看着王清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案子她原本也不想接,但唐宁说得也对,难道钱思涵就不应该有辩护人吗?
王清歌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一问有点不对,给师父陈锐听见,又要骂她油刹不分,赶紧解释了一句:“道理我都懂,就是心理上接受不了,那个交警才结婚几个月,老婆正怀着孕,这下连孩子都看不到了。”
几句话听得余白心裏一沉,钱思涵的案子吃力不讨好,她早就知道了。但她还真没想到,竟然连同事都不能理解。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钱太太如约带着公婆来了。
这个时间是余白定的,存心挑在所里没其他客户的时候,既是怕被无关人等看见,也是怕闹出点什么纠纷,平添了八卦的佐料。
这件事,她处理得特别小心,甚至还事先看过钱家的公司图谱和股权结构。
钱思涵的父亲曾经是近郊的村官,二十年地产蓬勃发展,让这批人手里都很有一点钱。这间公司最初就是他掏钱给儿子开的,由儿子儿媳经营了几年,发展得不错。钱父在股份上也全不设防,从前是钱思涵做主,现在儿子进去了,自然轮到钱太太何婷。
这一天,钱太太还是一身上班的打扮,带着一对六十岁上下的老夫妇,两位老人形容焦虑,但身上依旧有一种目力可测的阔绰感。
余白到门口去接,钱太太还是很客气,钱母的态度也过得去。余白与她寒暄,她勉强应了几句,只有钱父始终板着脸不开口。
四个人进了会议室,唐宁已经等在裏面,看见他们便站起来,伸手过去。钱父却直接拉了张椅子坐下,既不看他,也不开口。
敌意显而易见,余白还是送上茶水,关门落座。
按照原本说好的,唐宁开始解释案情和辩护思路,最主要的还是解释田盟洗过脑的那几个点。
首先,是管辖权异议。要求公安机关回避一般只能针对特定警员或者特定的负责人,而异地审理更是只有在处理高级别官员刑事案件的时候才会用到。像钱思涵这样的情况,提管辖权异议既没有多少实现的可能,也没有实际上的意义。全网都骂成那样,这案子在哪个区办理,区别其实并不太大。最后这一句唐宁不能直说,只希望钱父钱母能理解了。
其次,就是所谓的交警违规执法。在网上现有的视频中很难看清楚拉车门或者伸手进车内的动作,但钱思涵在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就已经承认自己看到交警拉了他的车门,但他却没有踩刹车停下,而是继续左转加速。这个情节,很清楚地体现出了他行为的故意。
唐宁说话时,钱母倒还问了几句。但钱父一直都没出声,直到此处才忽然开口道:“这些都别说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们钱思涵最少要判几年吧。”
唐宁顿了顿,还是按照钱父的要求做了回答:“按照现在我们能看到的情况判断,估计检方起诉的罪名会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因为钱思涵有自首情节,又是初犯,如果主动赔偿,能够得到被害人家属谅解的话,争取量刑在十年到十五年之间。”
会议室里静默了一阵,没有人说话。
“田律师说得果然没错,你们这就是要思涵出不来啊!”钱母突然喊起来,“婷婷啊,思涵是你老公,两个小孩的爸爸呀!你怎么能因为要跟我们抢家产就存心要让他关十几年啊?”
“妈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钱太太急了,“那个田盟就是个骗子,唐律师刚才都已经解释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到底谁是骗子啊?”钱母站起来喊,“田律师说思涵可以无罪释放的,是你们说思涵要判十几年!你就是最好我儿子关在裏面出不来是不是?公司的股份,我们和思涵从来没有防着你,才搞到现在这样!”
余白被这突然的转折搞得有点懵,眼见两个女人吵起来,也像田盟的微博似的,芝加哥打字机,每分钟一千五百发,每一粒子弹都来得又凶又急,却又毫无逻辑,叫她这个做律师的人也无从招架。
唐宁走过去劝,却引来钱母更激烈的一通骂:“你们这种律师怎么还要教唆她怎么害她老公啊!人心怎么可以这么毒啊?!”
“你不要跟她废话!”钱父倒好像突然冷静下来,喝止钱母,而后伸出一根手指点着钱太太,又点着唐宁,像是气极了,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出来,“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给何婷出的主意!”
时间似乎在此处变慢了,余白看到老人紫红的面孔,额上暴起的青筋,以及两手紧紧抓着的一把办公椅,椅子已经离地。
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只是站起来朝那边扑过去,挡在钱父和唐宁之间。
椅子被举起,又劈头砸下,翻滚落地。余白试图扶住墙壁,但没能站稳,整个人倒下去。
会议室里终于静了半秒,直到那张办公椅朝后滚去,撞到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外面听见声音,邵杰和胡雨桐已经冲进来,但敌不过王清歌身手好,一下把老头拉出会议室控制住了。
老太太还在旁边叫:“你们不要弄他呀!他有高血压的呀!”
赵文月和周晓萨跟在陈锐身后跑进来看情况,只见余白身上的血染在唐宁的衬衫上,洇成一片猩红。
陈锐扭头关照她们俩:“还客气什么?120,110一起打。”
而余白只是抓着唐宁的手,差点被他挣脱,干脆一把抱住他,抱得紧紧的:“你别出去,我没事的,你冷静点,哪里都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