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一次调查中,他曾在笔录里叙述,自己曾经看到过米拉身上的伤痕,问她怎么了?但米拉回答:不关你的事。
他发誓这句话是真的,只是并非事实的全部。
他们俩的确在俄罗斯就认识了,而且是恋人。安东来华已经有几年,六个月前才把米拉带到乐欧乐园面试工作,但一直没有公开两人之间的恋情。
最近一段时间,他渐渐发现米拉的变化,偷偷查看了她的手机聊天记录,从中得知了她和林旭辉的关系,并且看到她约林董那天晚上在度假村的套房里见面。出于愤怒,他也去了度假村,并在林旭辉离开之后进入套房,与米拉发生口角,失手杀了她。
足迹对上,供述有了,现场也已经指认,但还是有一些细节显得那么违和。
比如,米拉手机上没有接通的110报警电话是为什么打的,又为什么挂断了?
比如,第一次去套房的安东怎么会知道如何完美地避开摄像头?
比如,愤怒的他为什么等到林旭辉玩完全套离开之后才进入套房?
比如,案发当时他穿着一双Church’s 蒙克鞋,售价好几千块,与他二十四岁来华务工的经济状况不慎符合。
但安东始终坚持现在的说法,没有给出更进一步的解释。
案子似乎就这样被破了,又开始走新一轮的司法程序,只等着更深的真相被逐渐揭示的那一天。
八月,唐宁做手术取出了腿上的钢钉,余白又陪着他到医院开了一周的房。
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在病床上瘫了两天之后,这人就已经能下床走了。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出院之前的一天下午,唐宁接到谢简书的来电。
谢董在电话里说,林旭辉已经被正式逮捕,还是希望唐宁能在之后的案件中继续担任辩护律师。
收费最高的案子来了,却轮到唐宁开口婉拒,理由充分而正当,他腿不好,不方便再代理此案。
余白听得要笑,心想这人刚才还出去遛弯儿呢?碰到接案子了,说腿不好?
当然,林旭辉的这一案的委托,唐宁的确不适合接下来。虽然并没有出现《律师执业行为规范》中例举的回避情形,但他在上一案中提交不在场证明,就是这一案里足以定罪的证据,如果再担任林旭辉的辩护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违背了律师为当事人利益服务的原则。
电话挂断之后,余白不无遗憾:“这案子到时候肯定在中院的第一审判大法庭,说不定还会搬到演播庭里审。质证阶段在大投影屏上播放那段两小时的会议记录,多过瘾!”
“嗯,”唐宁接着说下去,“几个方位都有电视台的摄像机,现场直播警示教育大会,摄影记者来回跑,趁法官不注意蹭进审判区来拍照,被法警一个一个拖出去。”
余白忍不住笑出来,这人有生活,果然比她想得具体多了,自愧不如。
“你其实也挺想要做这个案子的吧?”她坐在床边看着他问。
“不想,”唐宁干脆否认,“案卷肯定就几十本,光展示证据一天都不够,裏面数字还特别多。我数学不好,你要是问我10减8,我第一反应是等于8。”
“这什么逻辑?体育老师都不带这样教的。”余白知道他胡说八道。
“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接?”唐宁却不跟她闹了,两只手圈着她,眼睛看着眼睛。
“为什么?”余白还真是不知道。
“不是都说了么,”唐宁觉得事实显而易见,“案卷肯定就几十本,光展示证据一天都不够,搞不好一审就得十几天,整个流程没有几个月完不了。”
“那又怎么样?你急什么?”余白不懂。
“你说我急什么?”这人两手紧了紧,嘴唇贴上来。
只是一吻,余白就懂了。
下个月她实习期满,排期过了面试,就可以领执业证。
两人订立的协议第一条第一款宛在眼前:
甲乙双方将在甲方结束一年实习期,领取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执业证之后,办理结婚登记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