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唐宁想了个新主意,半夜只给喂奶瓶里加热的冻奶。
余白觉得肯定不行,夜里听见动静还是起来偷偷去看,发现唐宁坐在婴儿床边的小沙发里,一边喂一边跟阿德谈心。当然,都是他自问自答。
“知道现在几点吗?”
“才两点半。”
“不信你自己看外面,黑不黑?”
“黑,对吧?”
“天黑的时候醒过来,就是我给你喂,只能吃奶瓶。”
“吃奶瓶挺没意思的吧?”
“那你记得明天晚上好好睡,一觉睡到天亮,就是妈妈喂你……”
唐纳德反正听不懂,一边巴登巴登看着他,一边握着小拳头用力嘬奶瓶。
就这样搞了一个多礼拜,还真让他把路子搞过来了,刚满三个月的唐纳德已经可以一连睡六七个小时,不用再有人值大夜班陪他玩了。
而且,父子二人通过夜聊,也聊出了更加深厚的感情,只要唐宁在家,唐纳德就挂在他身上。
就像这一天,客人来之前,阿德还被唐宁拿来当杠铃片,先双手平托,做负重卷腹。
然后当成哑铃,坐地抬手,练三角肌。
最后抱在怀里,弓步深蹲,练臀。
每个动作二十次,他一天做四组。
一边做还要一边念念叨叨,他在那儿练着,唐纳德就在他手里咯叻咯叻地傻笑。
余白不知道他念叨什么,也是好奇,偷偷凑过去听。
“重那么一丁点儿,重那么一丁点儿……”
是《西岳奇童》里的台词,沉香背着霹雳大仙上华山,背上的石头越来越大,练出一身神力。她看着这俩人也笑起来,心想还真挺贴切的,他手里这块“杠铃片”每天都变重一丁点儿,日积月累,说不定真能练出点儿功夫来。
傍晚天黑下来,家人和同事都到的差不多了,唐嘉恒这个做爷爷的才姗姗来迟,到了之后抱了抱孩子,就把唐宁叫到书房聊了几句。等唐宁出来,又去找了晓萨。
余白知道,肯定是因为邵杰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进医院的那天,唐宁曾经告诉她,唐嘉恒在至呈召集了一个管理合伙人会议,要对邵杰进行执业利益冲突审查。至于审查的理由,当然是“初见”那件案子。
“理博”正在洽谈中的投资人,也是“乎遇”的大股东,这是在工商登记里可以查到公开的信息 。而邵杰还是继续担任着“初见”的企业常年顾问,在明知产生利益冲突的情形下,并未履行对委托人的告知义务,更没有签过豁免文件。
这件事听起来并不十分严重,而且就算顶真到底,邵杰要面对的也不过就是事务所内部和 A 市律师协会的警告罢了。
唐宁当时也觉得父亲这么做是急躁了,伤不到对手,又打草惊蛇,但到了后来才发觉,唐律师那天根本就不是“提出”要查,而是已经查了,甚至连结果都有了,他要的不过就是走一个程序而已。
西雅图事件之后的那一次合规会议中,好几位管理合伙人跟着朱丰然力保邵杰,但这一次朱律师的态度却是彻底变了。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正是他们在看守所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胡雨桐从铁门里出来,跟着母亲上了车,驾驶员位子上坐的是他的父亲,后排还有一个人。
当时天色已晚,又下着雨,余白没有看清,但唐嘉恒是看见了的,那个人是朱迦言。
邵杰也许真的是律师当中最懂算法的那一个,在科技投资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但对有些事却是后知后觉,又或者胡雨桐和朱迦言本来还没到那个程度,正是因为这一场风波,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更进了一步。
不管究竟是哪一种,执业利益冲突审查经过管理委员会讨论,全票通过。要查的都已经差了,事情也过了明面,唐嘉恒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向警方报案。
直到后来,邵杰和那位投资人被同时传唤,继而又被刑事拘留。余白方才意识到,唐律师自始至终都没去纠结过申辉的伪证,以及那个妨害作证罪。唆使贿买伪证这件事要找到确实的证据难度太大,就算罪名成立,也不过三年以下。而且,这个唆使贿买者的行为并未造成法官误判,只能算是未遂,量刑更轻。
正如陈锐说过的一样,精于隐匿身份的嫌疑人之所以落网,往往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因为交货,要么因为收钱,反正只要是为财,就一定会留下线索。
而唐嘉恒一直盯着查的就是“货”和“钱”。
自从余白说了她对案情的推测,唐律师就已经让内审员开始清查保存邵杰在事务所用户名下的所有文件。数量自然惊人,但最关键的还是涉及“初见”的那一些,尤其是其中关于 C 轮融资的那些合同。
还有碳平衡城附近的那套房子,邵杰跟晓萨曾经的婚房,他也已经跟周晓萨确认过,成交价格远低于市场均价,原先的房主就是那个投资人。邵杰当时给她的理由只是为了省税费做低了房价,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到了警方那里一定是查得清的。
那些签过保密协议的文件即为“货”,房款低于市价的部分即为“钱”。
而邵杰最终被起诉的罪名也正是侵犯商业秘密罪——违反约定或者违反权利人有关保守商业秘密的要求,披露、使用或者允许他人使用其所掌握的商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