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文安县的秋粮,我们是能取要去,不能取也要取!
“朱头领,徐奇愿意帮忙固然好,他不帮忙,我们也不是就不能做事了。就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声东击西,先引走文安县驻军,再偷袭粮仓,运走粮食!”
壮汉朱殷闻言惊讶道:“可如此一来,我们能够抢运粮食的时间就很少,只怕运不完粮仓的粮食!”
“能运多少运多少,运不走的,全都一把火烧掉,总之不能留给北胡一粒米!”
朱殷默然无言。
跟去年春夏之际,各地义军一起举事,攻州陷县时相比,如今的河北地多了八万北胡军与十万绿营军,义军行动起来已经没有彼时那么方便。
虽说经历过了去年攻州陷县、突破围剿的两场大战,各地义军的战力都已经提升非常多,但去年突围时也折损了不少人手。
如今虽然缓过气来了,队伍规模有所壮大,但要再现去年春夏之战的景象,却是力有不逮。
眼下,各州各县,尤其是重要州县,北胡驻军的力量委实不弱。
队伍要夺取文安县的粮食,纵然有“声东击西”的策略,但北胡驻军是不是会中计,会不会在粮食运到狐狸淀之前追上来,朱殷都没把握。
但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不禁寻思,要是黄远岱在就好了。
可黄远岱一个人要谋划一二十股义军的行动,只能站在大局上进行布置,不可能分身数十,来详细指挥各个队伍作战。
就“声东击西”这个策略,还是黄远岱定的。
原本这个计划没有大问题。
可谁能料想,在行动之前,拖雷带着兵马来了文安县,县城尤其是粮仓的守备力量,已经是大大增强。
可如果要回报这个消息,再请黄远岱谋划——黄远岱眼下并不在莫州,两者相距八百里,而且行踪不定,一去一来要耗费很多时间,已经来不及。
朱殷抓了抓脑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聪明些。
半响,双目通红的他豁然起身,咬着牙五官扭曲道:“后日才行动,还有一天时间,我再去争取一下!”
“争取什么?”
“就算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争取这次行动成功!”
......
次日。
在码头当账房的徐奇,一如往常于傍晚时分下工,在码头附近的菜场买了半篮子蔬菜,砍了半斤五花肉,拧着她们穿过大半个县城,在日暮前回到了小巷。
在巷子口,他左右看了一眼,入目多是形形色色,急着回家的平头百名。
他知道,在这些看似寻常的人群中,有跟踪、监视他的北胡修行者。对方行动很老练,把气息收敛的也很好,但哨探出身的徐奇,还是能轻易分辨出来。
他没多作理会。
他清楚那是拖雷的人,也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他心中无鬼,所以不担心这些。
进了家门,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在小院里洗衣裳的邻家女子,算不上漂亮,但年纪轻轻,皮肤有着二八年华独有的白嫩,眉眼长得很秀气。
看到徐奇进门,女子无端的霞飞双颊,羞涩的低下了头。
从西域回来这几年,眼前这个女子,是徐奇来往不多的邻居中,最熟悉的一个。
当年他离开文安县从军的时候,尚且年少,对方给他的印象,只是邻居家一个流着鼻涕的爱哭小女孩,从军十多年再回来,对方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
徐奇的老母亲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在他没回来之前,乳名唤作秀娘的女子,便经常过来帮忙。
起初,在老母亲用徐奇寄回家的俸禄,购买了不少田地,家境还算优渥的时候,秀娘帮工是有报酬的。后来,家里田地没了,秀娘帮工就是白干。
他回来了,按理说不再需要对方做什么,但对方好像没有改掉习惯的意思。这意味着什么,徐奇心知肚明。
两人年纪差得虽然有些大,但也不是太离谱,前两日老母亲跟他说了这事。只要对方愿意,徐奇自然没什么意见。
眼下秀娘过度的羞涩,大抵也是听到老母亲要请媒婆登门的风声了。
徐奇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晾好衣服的女子,在门口搓着衣角小声道:“衣服洗完了,我......我回去了。”
“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徐奇回头道。
“不......不了,我......我二哥回来了,我得回去做饭。”秀娘低着头。
徐奇嗯了一声,趁着炒菜的间隙,取了剩下的一半五花肉,递给对方:“拿回去吧,还能合着炒一盘菜。”
对方家境普通,寻常是吃不起肉的。
“不,不用了......”秀娘本想拒绝,但一抬头看徐奇就脸红气短,只能手忙脚乱的接过,然后一溜烟儿的跑了,“谢......谢谢。”
徐奇做好了饭,端上桌,跟老母亲一起吃的时候,白发苍苍但一脸慈祥的老人,跟他唠起了家常:
“秀娘的二哥回来了,听说他在外面挣了些钱,唉,一出去就是一年多不回,也不知道是做的什么买卖,世道这么乱......好在是现在没打仗了。”
徐奇好歹也曾是千军万马中出生入死,带着千百精锐甲士浴血征战的悍将,自然对这些针头线脑的小事没兴趣,但老母亲喜欢说,他就认真听。
老母亲接着道:“胡人没来的时候,这世道就乱,胡人来了,就更加乱了,人人过得胆战心惊,生怕惹到了他们,过了今日没明日。
“好在公主人不错,你看看,现在官府的人都不祸害人了,胡人原来也不是妖怪;那些有钱的大户恶霸,竟然都本分下来,不再欺男霸女。
“这世道算是太平了,比打仗前还好一些,也算是老天开眼,咱们终于有了好日子可过。也只有在这样的世道,成家立业才顺畅。
“我今天已经找好了媒婆,跟她说好了。咱们跟秀娘虽然是邻居,但规矩不能少了,媒婆明日就会登她们家的门......”
徐奇安静听着,不时应上一两句。
从老母亲的话中可知,她对萧燕这个北胡公主,观感很是不错,对眼下的胡人官府,也满意得很——至少是比对之前的齐人官府满意。
对已经决定做个普通人的徐奇来说,老母亲满意,他就没有不满意的道理。
国战开始前,他还有靠修为做番事业,让家人过得更好的念头,胡人来了,动用修为只会引起对方重视,再难独善其身,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萧燕主事河北后,胡人不再强迫普通人做什么,但对修行者,尤其是御气境之上的修行者,基本就只给两条路:要么为他们做事,要么死。
这是战争期间,萧燕需要大量锐士,来增强己方的力量。
在拖雷到来之前,徐奇的日子一直过得波澜不惊。
他虽然痛恨朝廷,不想再给皇帝卖命,但他毕竟曾是府兵,是沙场浴血的悍将,无数手足同袍死在胡人手里,要他为北胡做事,这万万不可能。
拖雷来了,他虽然受到一些影响,但至少眼下看来,对方还算顾念旧情,没有一定要为难他的意思,愿意为他破个例。
些许监视,不是什么大事。
徐奇的饭还没吃完,就听到里弄里传来一阵喧哗。
听动静,有甲士出动,还有修行者交手。(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