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有意顿了顿,以便让世家官员们领会“楷模”二字的真正含义,然后接着道:
“出函谷关、占洛阳城是近处目标,摸清赵氏行动、了解对方夺取中原的谋划,乃至跟耿安国接触,是长远规划,二者不可或缺,但得有重点。
“若无重点,均衡用力,事成固然皆大欢喜,失败则会两手皆空。凡事未虑胜先虑败,故而行动不可不谨慎,不可不分清主次。
“当下而言,出函谷关、占洛阳城为主要,进入中原追索赵氏修行者为次要;待到前一件事有了把握,大军开始出动,则将重心转向中原腹地。
“诸公以此为准绳,拿出一个具体方案来,明日再来商议。”
孙康、蒋飞燕、方枕、葛孝宽等满殿大臣,无不拱手应诺,顺便礼节性赞美一句王上英明。
做出了决断,体现了智力上的优势,得到了众人俯首与听令,享受了人主的权力与快意,魏崇山心旷神怡,挥挥手,示意群臣退下。
秦国新立,国君的新鲜感还没过去,魏崇山有这种感觉可谓人之常情。
待殿中没了旁人,魏崇山看向被自己特意留下的魏无羡,轻慢地抚着胡须,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副世外高人洞察万事的模样,淡然而不失慈祥地道:
“吾之麒麟儿向来睿智过人,凡事必有真知灼见,今日面对军国大事、社稷前程,可谓生死攸关之境,为何一直不言不语?”
刚刚众人讨论热切,各有心思多出谋划,魏无羡始终在自顾自沉思,莫说没有看那些人一眼,连他们的话都不曾正经去听。
很显然,魏无羡的考量与众人皆是不同——从一开始就不同。
听到魏崇山的话,魏无羡从思索中回过神,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
“原齐朝世家们与本地大族们,每逢议事多有不同之论,孙氏与蒋氏、将门与门第,有些时候更是因为想要反对对方,这才说出与对方意见向左的话来。
“庙堂论策以齐心协力为要,无谓的争论能少则少,否则必生事端,短期而言会让议事变得冗长,长远观之甚至会增加内耗,这不是应该有的景象。”
魏崇山微微一怔,他刚刚净顾着自己秦王的小心思了,倒是没想到这些,眼下魏无羡及时提了出来,顿感事情紧要。
其实今日众人议事,在这一点上表现得还不明显、过分,因为商量的事情太过重大,容不得半分差池,若是换了不那么关键的事,争论会更明显。
魏崇山沉吟着道:“是要整顿一番。”
他已下定决心,好好扭转一下吏治。
魏无羡道:“其实父亲也不必太过忧虑,群臣虽然有争议,但好在都是站在具体事情上谋划,针对事情讨论,言论不是出于自身与自身利益群体考量。
“事情如此,就不是太严重——但事情绝不能往后一方面发展,否则万事皆休。
“眼下秦国初立,上下皆有冲劲,议事做事都能顾全大局,越是往后才越是需要谨慎,需要约束。”
听完这番话,魏崇山张了张嘴,由衷感慨:“真不愧是我的麒麟儿!”
魏无羡瞅着魏崇山看了好几眼,纠正道:“父亲应该说,真不愧是我的龙儿才对。麒麟已经不符合儿子的身份了。”
魏崇山哈哈大笑,拍着大腿道:“真是如此!”
魏无羡话锋一转,没有任何停顿:“出兵中原之事,我与群臣的思考不同。”
魏崇山已经习惯了魏无羡的思维跳跃,顺着对方的话头问:“有何不同?”
魏无羡道:“父亲,我们争夺函谷关争夺洛阳,最终的目标是为了中原,所以不能失了长远之计,那我们千辛万苦争夺中原,又是为了什么?”
“争中原当然是为了夺天下!”魏崇山不明白魏无羡为何多此一问。
话一出口,魏崇山品出了味儿来。
这没有让他眼前一亮,反而更加迷惑:“你的意思是,争中原不是关键?”
“关键,但不是最关键的。最少可以不是!”
魏无羡目光灼灼,“争中原,就要跟赵氏开战,既然要战胜赵氏才能夺下中原,我们为何执着于东出潼关?”
这下魏崇山彻底明白了魏无羡的意思。
他陷入了深思,权衡利弊。
魏无羡眼神坚定:“自国战之时起,我就想跟宁哥儿全面较量一场,真刀真枪拼个高下胜负,看看咱们兄弟到底谁为雄豪。
“这些年来,我日夜不缀研究宁哥儿过往的事迹,深深明白一点:跟宁哥儿交手,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宁哥儿善于谋划长于布局,身边还有贤才极能使用隐秘力量,又有贤才擅行行堂堂正正之法,正奇相合,阴谋与阳谋并生,故而往往能在对手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对手势力内部布下杀局。
“他要么不出手,一旦他出手了,基本就是他稳操胜券之时!
“而今,他在中原已经占了先机,仓促之间,我们去跟他在中原厮杀,只会落入他布置好的陷阱里!唯有另辟蹊径,出其不意,方能开辟出一片新天!”
魏崇山听罢,深受震撼,大为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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