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镇军将校乃至普通将士,都有自己的产业——田产房产生意等,而且想将之扩大。
地方的利益就那么多,藩镇军不可避免与地方大族产生冲突,之前这些年藩镇军的利益扩张一直受到阻碍,无法突破大族壁垒。
常怀远对徐州大族早就不满,他麾下的心腹文官、军中将校同样如此。
而地方大族无不家财丰厚,在他武宁官仓空得能跑老鼠的时候,这些大族库房里的粮食多得在烂掉,金银堆砌如山。
这回不动他们动谁?
常怀远面色低沉,目露杀机,十指张开成爪又握成拳头,如是往复不断变幻,充满恐怖之意。
在此之前,地方官哪怕是地方诸侯,都难以撼动地方大族,不敢对他们动手,还得多多仰仗。
可如今是什么际遇?这是寒门权贵、庶族地主大规模崛起,藩镇军强势无比之时!
终于,常怀远深吸一口气,豁然站起身来。
他已经拿定主意。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
徐州长史唐珏——风云帮唐风的亲戚,从节度使府邸回到自家宅院这一路上,胸口如压巨石,心情沉重到近乎喘不过气。
今日议事,众人皆对如何解决武宁财政困难没有良策,他唐珏同样拿不出可行方案。
因为所有人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
对草原牧人而言,圈里的羊是羊,对地主而言,下面的佃户是羊,对官吏而言,治下百姓是羊,对皇帝而言,天下皆为羊。
在唐家这种徐州大族眼中,自己当然不是羊,在节度使常怀远眼中,之前他们也不是羊。
可如今不同了。
在议事的后半段,当所有人都知道,武宁无法再压榨穷苦百姓的时候,那些常怀远的心腹寒门官员,有意无意都会看他们这些大族官员几眼。
那眼神,唐珏忘不了,想起来便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牧人看羊,地主看佃户的眼神,而且还是收割羊毛之时的眼神!
虽然那些人没有说什么,但唐珏已经意识到,他跟唐家就快成为别人刀俎上的鱼肉了!
形势是个什么形势,唐珏这个长史当然能看清,作为唐家为数不多的俊才之一,他也必须洞察先机。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
到了大门前,唐珏停下脚步,沉吟半响,没有选择进门,竟然转身离开,跨上骏马疾驰到一家酒楼。
在这家颇为普通的酒楼逗留一段时间,再出门时,唐珏已是神色坚毅,而后不顾随从疑惑的目光,策马直奔唐家祖宅而去。
唐珏不是唐家嫡系子弟,能有如今的地位权势,全靠自己的才能与奋斗。当然,在成为徐州别驾后,他这个旁支子弟在唐家内部的地位水涨船高,今非昔比。
在唐家祖宅见到了老态龙钟,年过七十的老家主,唐珏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讲明了今日在节度使府邸议事的情况,分析当下形势。
在他拿出应对之策前,老家主召集了唐家几位实权长老,以及他的两位嫡子到场。
唐珏面向众人,神情肃杀:“徐州豪族不少,唐家不是第一,节度使未必一定要灭我们的族。
“只要我们能拿出足够多的钱粮充作军饷,帮助节度使解决一部分财政困难,他便很可能会放过我们。”
形势紧迫,两位嫡子虽然不情不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问:“拿多少钱粮合适?”
唐珏对唐家家业多少有些底,当下不假思索:“精粮十万石,布帛五万匹,钱财二十万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老家主的大儿子当即跳起来,指着唐珏的鼻子骂道:
“竖子安敢胡言!你这哪是救唐家,分明是想要了唐家的命!这么多钱粮拿出来,唐家的库房就完全空了!”
老家主的二儿子同样愤怒,直呼其名并讥讽道:“唐珏,你是不是趁机故意报复唐家?
“我知道,你年少的时候,没从家族得到多少好处,日子过得穷酸,所以对家族心怀怨忿,你早就想报复我们了是不是?!”
唐珏看着这两位老家主的嫡子,只觉得羞与为伍,哪怕是跟对方多说几句话,那都是对自己人格智力的侮辱。
他开出的价码确实不低,会让唐家大出血,库房里的东西剩不下多少,接下来一段时间,众人的日子都会拮据一些。
但这些钱粮根本不会损害唐家根本,只要唐家各种产业还在,过上几年就能缓过气,那不比被常怀远剿了强百倍?
他的这两位兄弟,志大才疏沉迷享乐,偏偏骄傲自负,如今都没有官身,只是打理家族产业而已。
唐家若是没有他唐珏撑着,纵然底蕴非凡,在这样的世道里家势必然下降,说不定就会飞来横祸。
唐珏看向老家主,只等对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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