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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腊月,昨儿夜里一场雪,厚厚的积了三寸有余,今早上虽停了,天却还阴沉沉的,冷风似刀。别说窗户,门缝都不敢留一个,生怕这风进了屋里伤人。
外管事匆匆从外头进来,喊住廊下的丫鬟:“青栀,少夫人可在?”
“在的,”青栀应了一声,“孙叔这是急事儿?容我先进去回禀一声。”
“好好好,你快去,”孙管事借着这功夫,也在廊下喘匀了气,等青栀再出来请他,才低着头,小心的进门。
孙管事进门后,便见着了坐在主位后头,正看账本的少夫人裴良玉。
裴良玉才出夫孝不久,柜子里的衣裳都翻出来了,身上衣裳倒没换多少,还是以素雅为主。
屋里碳火足,她便只穿了月白上衣藕粉裙,腰间系着霜带,头上只一根碧玉梅纹钗压鬓,淡扫蛾眉,是时下小娘子最爱的家常打扮,却难得是气势端得住,淡淡的看人一眼,让做为汾阳王府世仆的孙管事也低了头,半点不敢直视。
裴良玉搁下手中册子,又用红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方开口:“可是有甚急事?”
孙管事躬身答道:“回少夫人的话,赵国公府大姑娘没了。”
赵国公府大姑娘?那不是皇帝钦点的新任太子妃?
裴良玉挑了挑眉,应道:“我知道了,按着从前的旧例就成,只是还得劳你往赵国公府走一趟了。”
“少夫人哪里的话,这本就是奴的分内之事,”孙管事说完,等裴良玉另指了身边婢子去拿对牌开库房,方小心的退出去。
等见得孙管事出门,青栀捧了一盏热茶来换了,方道:“这都是第三个了吧,前两个好歹都进了东宫,如今这位……旨意才下来不足三月吧。”
“多嘴,”大丫鬟红云板着脸斥了她一句,“这话也是随意说得的?”
三年死三个没过门的太子妃,任谁心里不犯点嘀咕,不说太子命硬?青栀吐了吐舌头,认了红云的斥,却又觉得委屈,索性同裴良玉告退,往外去了。
红云被青栀这一通操作气得眼圈都红了:“她竟还委屈上了!”
裴良玉见状,叹了口气,拉了红云在身边,道:“你同她计较什么。”
我就是替您委屈啊!
红云咬了咬下唇,好半晌才道:“我就是看不得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儿,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只她那张嘴,迟早要给她招祸的!”
裴良玉知道这必然不是红云的真话,但瞧见屋里几个小丫鬟都松了口气,抿着嘴笑,便也笑道:“你为她好,总要叫她知道,我给你个机会?”
“不必劳烦少夫人,我迟些再同她说就是,”红云故意做出别扭模样,又问,“荣毅堂那边,少夫人要叫谁走一趟?”
裴良玉想了想道:“我亲自去吧,还有些事情,我得问问母亲的意思。”
“那我去取出门的衣裳来,”红云说了一声,也出去了。
裴良玉要出门,便叫丫鬟们收了面前账本,才捧着茶慢慢将思绪放空。
红云一向稳重,此番却被轻易挑动了脾气,症结到底还在她这个主子身上。
太子接连丧妻,是命硬,她裴良玉在外人眼里,又何尝不是命硬刑克之人呢?
汾阳王世子死在边关,王妃难以接受,跑到裴家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是自己克死了未婚夫。
谁都知道战场刀剑无眼,王妃是无理取闹,可这话一旦传出去,要命的,可不只是她一个。
裴家三房姑娘年纪相仿,这一通闹,影响的是这代所有裴氏女的终身。
娘恨毒了汾阳王妃,可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其实当年裴家各房,一直是护着自己的,叔伯婶娘都不怪自己,姐妹们也都抛弃往日龃龉在她院中陪伴,兄弟们还搜罗了不少玩具悄悄送来,盼她开怀。
但最后,到底是是她自己辜负了家人的好意,选择嫁进汾阳王府守寡。她自己的名声、裴家闺女的名声、裴家的世代清名,她身为裴家女,享受了裴家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些便都是她该守护的。不过真正让她抛弃怯懦,甘愿做出这样决定的,还是家人们的保护。她的家人们,值得用世界上动听的辞藻去形容。
裴良玉至今还记得,自己离家那日,一向威严的祖父、大伯来到自己房中,说等三年后,他们必想法子接自己回家的模样。
想到此处,裴良玉被雾气侵染的眼角弯起笑意的弧度。昨儿娘才送了信来,说是他们已经把意思传达到汾阳王府了。
红云手脚快,也就小半个时辰,便服侍裴良玉换完了衣裳。主仆两个一道,往汾阳王夫妇所住的荣毅堂去。
“少夫人来了,”门上的婆子瞧见裴良玉就笑开了,往里头看了一眼,轻声道,“王爷王妃都在,二郎君也刚来,急匆匆的,也不叫屋里留人。”
这是有要事说。
“既是如此,嬷嬷先别去回禀母亲,我自去坐坐,”裴良玉看了一眼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