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面带盛怒将手中的奏折摔到地上:“你是干什么吃的?!胆敢在朕面前说大话,说你能探知燕王大军的动静,还说他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要将定远、庐州、扬州等几个大城都打下来,断了朝廷的援手,方才进军京师,如今又算是什么?!”
一名身着华服的十八九岁青年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颤声道:“陛下熄怒,微臣安插在燕王府中的探子确实是这么说的,兴许是燕王与太孙忽然改了主意……”
建文帝抬脚将他踢出三尺远:“安插在燕王府中的探子,探的是哪门子的机密?!你当他们现在还在燕王府里么?!”
“陛下熄怒……”青年无言以对,只能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建文帝却是早已没了耐性:“李兆年,朕警告你!原本以为你对联忠心耿耿,连父兄都可以不顾,也算是个可用之人,没想到你如此无能!朕手下不需要废物!若你做不到,就趁早给我滚出去!”
李兆年抖了抖,但除了磕头外什么事都做不了,建文帝怒气冲冲地将他轰出殿外,又命人传几员亲信大将前来商议要事,压根儿就没打算再理会他了。
李兆年垂头丧气地走下大殿前的台阶,回首这数月来的经历,只觉得像是在做梦般。
他原本不过是李家庶子,家族虽然是勋贵之后,他这一支却早已分家出去,若不是父亲有眼光、有魄力,紧随在欧阳驸马身后投资海上贸易,挣回了偌大家业,只怕早已衰败下去了,后来他亲姑姑又嫁给了燕王为正妃,全盛之时,丝毫不亚于嫡支的诸暨伯府。伯府那边经过几代传承,连爵位都快没了,不过是靠着旧时荣光,哪里比得上他们这一支的富贵?四年多前更是被卷进了悼仁太子与当今圣上夺嫡的风波中,抄家流放,一蹶不振了,只有他们这一支仍然屹立不倒。
他虽是姨娘生的,但自小就长在富贵乡中,衣食住行比一般勋贵人家嫡出的子弟还要精细些,也从小读了十几年书,学问不说超脱众人,却也不凡,原是很有机会由科举入仕的。可他万万没想到,父亲居然会糊涂到支持燕王谋反!怪不得这几年家里收入的钱财似乎比先时少了许多,父亲对他也不如小时候大方了,就连月钱也从原本的每月二十两减为十二两,够做什么的?顶多隻够他做东道招呼友人两回。本来这点小钱,他并不放在心上,可父亲要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冒险,他却万万不能接受!可父亲不肯听他的劝告,反而还将嫡母与所有嫡出的儿女都送走了,庶出儿女中,也只有他被留了下来,若不是祖母正重病在身,挪动不得,只怕自己就要一个人孤零零被扔下。一旦父亲资助燕王谋反事发,他哪里还有命在?他还有大好前途呢!难道就因为他是庶出,便要牺牲他吗?
他选择向皇帝投诚,也是迫不得已,更何况,他的生母也在京里,他总不能做不孝之人吧?可他万万没想到,背叛了家族的后果居然如此严重,而他却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家中的大部分财产都被转移了,剩下的不过是几千两现银,若是最后派出的船队能够安然归来,或许即时就有几十万两进账,可惜那些船已经连船上的货物一道沉入了海底。祖父、父亲、嫡母与兄弟姐妹们都安然脱逃,病重的祖母在他向皇帝投诚的第二天就服毒自尽了,家中忠诚的老仆们纷纷脱逃,虽然也有不少人留下来帮他经营京中产业,可先前为了购进洋货而借下的巨债却都压在了他身上。对于皇帝而言,他既无财,又无才,仅剩的不过是几家铺子、田庄,空有一个李家新主的虚名,得到的却只是空架子,甚至无法对燕王妃和李家造成威胁。
而李兆年更没想到,只是反叛的燕王居然祭出了皇太孙这个招牌,摇身一变成了拨乱反正的义士,他所忠于的皇帝反而成了谋朝篡位的伪帝,而且燕王大军还一路顺利南下,马上就要进京了。若叫太孙与燕王得了江山,他还有活路吗?!
李兆年站在阶下,回首仰望高高的殿宇,浑身发抖,心裏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怨恨。
忽然间,有人走近他,压低声音说话:“小李大人,你在这裏做什么呢?”李兆年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皇帝身边亲信的张太监,心中虽然瞧他不起,却也不敢无礼,忙笑道:“原来是张公公。”
小张子柔声安抚他:“小李大人,你别害怕,这两日陛下心情不好,火气难免大了些。但陛下始终相信大人的忠诚,不会为难你的。”
李兆年苦笑,现在他怕的不是建文帝为难他,而是害怕燕王大军进京后,自己是否还能保住性命。
小张子察言观色,又问他:“小李大人,陛下忧心何事,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难道就真的没法子为陛下分忧么?当初你不是说过,在燕王府有耳目么?不拘什么消息,只要是事关太孙与燕王的,尽可报上来,即便派不上大用,也能叫陛下知道你并不是无用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