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老爷子倒还看得开,没打算将燕王的那点子小心思闹大?”朱翰之对着自个儿费了心思弄来讨章寂欢心的画眉吹了声口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问着,但身体却绷得紧紧的,心下惴惴。
明鸾没有留意这么多,只是有些嫌弃地离他远了两步,挥挥手扇走画眉鸟扑腾翅膀扇起的灰尘,道:“哪儿能闹大呢?要真闹大了,一旦皇上提防燕王,坏了燕王的计划,大伯父就要倒霉,将来燕王登基后我们家也没好果子吃;如果皇上对燕王毫无怀疑,我大伯父同样要倒霉,连祖父都会担上挑拨离间天家骨肉的嫌疑。祖父虽然年纪大了,还没老糊涂,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做?”
朱翰之的身体顿时放松了许多,笑道:“我原以为他老人家会看不惯这种事,忍不住闹起来的。”
明鸾不以为然:“父亲是对太祖皇帝、承兴先帝还有悼仁太子亲近,若是为了保全他们的血脉,保全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大概连性命都能舍弃。但如果只是为了当今皇上的宝座,倒是未必。从前咱们家刚把当时还是太孙的皇上接到德庆的时候,祖父就曾劝过他,别再搭理大伯娘那些胡话了,咱们没能力打倒建文帝,为他夺回皇位,所以他只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我们章家当时境况已经有了好转,多养他们主仆两个是没问题的,吃穿都不用愁,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闲着就闲着,先好好补一补,把在东莞那几年亏掉的身体养好了再说。如果不是大伯娘秘密送了信去北边,你和吕先生来接他了,大概他这辈子就是这么过下去了。所以,就算他现在做了皇帝,有人觊觎他的宝座,我祖父也更在乎他的性命,而不是他的权势。”
朱翰之恍然:“我明白了,因为你后来向姨祖父透露了燕王叔不会加害皇上的意思,因此他老人家才会闭上嘴巴?”
明鸾耸耸肩,又问他:“你不会哄我吧?燕王不会用流血逼宫之类的手段夺皇位吧?”
朱翰之哂道:“你也太小看他了。他都做到今日这一步了,早对皇上下了无数水磨功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皇上能心甘情愿地主动让位,若还要用那等手段,先前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他的名声也不好听,这位子更难坐稳。你就安心吧!”
明鸾还是不能安心:“那皇帝让出宝座之后,他会不会给皇帝弄个什么病啊意外啊之类的,彻底绝了后患?”
朱翰之诧异地上下打量明鸾一番,笑道:“瞧不出来呀,三表妹,原来你是个杀伐决断之人……”
明鸾啐他一口,打断了他的话:“少给我油嘴滑舌!快说实话!”
朱翰之摊摊手:“这种事谁知道?不过我料想他那般精明,即便真要除后患,也不会叫人发现破绽的,而且不会一得到皇位就动手。我那哥哥,起码还要再活好几年呢。至于几年后如何,我就说不准了。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生病,会不会病死,又或者哪天骑马出门游玩时会不会摔下来,把自己摔死了。”
明鸾略安心了些,虽然朱文至如果死了有些可怜,可那是他不知道提防人,又不如人家那么有本事,好歹也算是享了几年皇帝的福,比一辈子困在海边小渔村或是山区小屋里强多了。最关键的是,他不管是死是活,都不会再影响到章家。
但她马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面露担忧:“对了,皇上现在准备立后了,那要是将来有了儿子,那怎么办?就算他甘心让燕王做皇帝,他儿子呢?他孙子呢?他老婆的娘家人呢?到时候还是要有一番争斗的吧?”
朱翰之挑挑眉:“你今儿是怎么了?你在担心他?”他皱了皱眉,板起脸道:“你不如先担心我吧,我跟他一般年纪,只小了几个月,可他都要立后了,我还不知道几时才能把老婆娶回家呢。”
明鸾又啐他,脸也红了:“你再口花花调戏我,当心我去向祖父告状,让他禁止你再登咱们南乡侯府的大门!”
“别!”朱翰之讨好地连连作揖,“是我错了,好妹妹,你别跟姨祖父说去。我这不是吃醋么?”
明鸾抿嘴忍住笑意,眼睛瞟向别的方向,就是不看他:“这有什么醋好吃的?你这说法真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我就站在你面前呢,你要担心,怎么不担心我,却一味地问我哥哥的事儿?”朱翰之伸手一拍鸟笼子,吓得里头那只画眉扑腾乱飞,可就是飞不出笼子,只能尖叫不停。
明鸾抬袖捂了鼻子躲开一丈有余:“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瞧这漫天的鸟毛!”
朱翰之嘻嘻笑着,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那画眉,迅速离了鸟笼子,凑到明鸾身边赔不是:“我这不是一时糊涂么……好妹妹,你别恼。”
明鸾看他这无赖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瞥见不远处葛嬷嬷的身影晃了一下,忙收敛了些。葛嬷嬷是祖母常氏在世时的陪房,前不久由陈宏送回章家,如今就在正院里当差管事,今日是因为朱翰之来了,章寂不愿拘着他们小儿女说话,却又担心他们年轻不懂事,就派了葛嬷嬷远远地看着。虽然明鸾知道她听不见自己和朱翰之说什么,但处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心裏还是有些别扭。
她压低了声音:“你给我正经些!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飞醋,你也要吃?我担心的还是你。要知道,皇上要是有子嗣,这以后的皇位更迭就说不清了,就算下一代、下下一代的皇子皇孙们都是深明大义知进退的,也难保燕王的后代有人防心太重,想要真正斩草除根。我觉得,燕王要是真的考虑得这么周全,只怕也不会给自己的后人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吧?如果当今皇上没有儿子,那一切就好办了,不过这么一来,又有一个危险……”
“等一等!”朱翰之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什么?”他这一句虽是问句,但显然没有让明鸾回答的意思,他只是低头在那里沉思片刻,就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自嘲地笑笑:“这话确实有道理,而且说不定……他已经这么干了。”
明鸾讶然:“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