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和乐(1 / 2)

斗鸾 Lovea 2265 字 1个月前

章敬此番来向老父请安,何止是好大的排场,简直就是张扬!

他带着儿子各骑一匹骏马,那马还都是京里一等豪门见了都要赞一声的良骏,衬着父子俩格外威风英武的穿戴,那叫一个拉风。随后跟着的女眷们,二房袁氏一辆车,长女元凤一辆车,小妾喜姨娘一辆车,虽然马车品级不同,但都装饰得华丽非凡,还有阵阵香风溢出。队列的后头另外还有两辆马车,装的是章敬送给父亲与兄弟们的礼物,即便看不见箱子里的情形,只瞧那层层叠起的箱笼,还有车轮子留下的深深印迹,就知道礼物份量不轻了。与此同时,他们一行人还带了许多男女仆妇、丫头婆子,个个都穿戴得整整齐齐,打扮得体体面面,与京中寻常百姓相比,还要华丽几分。如此招摇过市,怎会不引人注目?

但章敬却似乎还嫌不足似的,从街尾的安国侯府大门出来,到街头的南乡侯府为止,这短短数百米的距离,他就跟二三十个人打了招呼。这些人大都是住在街道两旁宅子里的,都是达官贵人,当中有章敬熟悉的,也有几乎没打过交道的,但无论是哪一类,只要往日说过话的,章敬都笑着向人问了好,顺道寒喧两句,若对方顺口问一句“安国侯这是要去哪儿”,他必定说出一番关心老父身体的话来,又担心一下两个即将出京赴任的兄弟,怕他们的家眷在京中会受委屈,必定要对方夸他几句“孝顺友悌”的话,方才与人作别。若是对方只淡淡回应一声,并不开口相问,他也要缠着别人说几句闲话,非得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才肯放人。

正因为他如此拖拉,因此,光是从南乡侯府的门房看到他的身影、慌忙命人报入府内开始,一直到老张带了下人出大门迎接,就足足花了两刻钟不止。这段时间已足够章家二至四房上下各自回房梳洗、换衣裳,重新来到大厅里,坐下喝口茶,聊两句了。若不是听见门房大声喊“大老爷回来了”,明鸾还在考虑要不要先吃点糕饼充作下午茶呢,今日她陪陈氏带着婆子们到后院的库房清扫,可费了不少力气。

当然,她此时已经听说了章敬一路上的做为,心裏腹诽不已:“这小半天功夫,大概他那孝悌名声都传遍整条街了吧?只是祖父搬过来一个多月,他还是头一回过来,如果有人拿这点问他,他是要回答自己其实不怎么关心老父兄弟呢,还是要回答他以往每次过来时都掩人耳目没叫人发现呢?”

明鸾正暗暗偷笑,那边厢,章敬已经带着一家大小进来了。

章敬大概是抛开了从前的盘算,加上章放、章启都得了实权武职,前程看好,他也不会愚蠢地与这样的兄弟交恶,因此今日待他们格外热情。章启不知是不是久不见长兄这般亲切了,又见他坦然承认了从前的错误,许诺会厚待自己的妻儿,便不由得感动起来,与他也回复了从前的亲厚。倒是章放一直冷眼瞧着长兄的言行动静,虽然脸上带着笑,但什么实质性的话都没说出口。

他被流放多年,吃过无数苦头,也历练成熟许多,心中对长兄本就有几分怨气,加上回京之后,家中明明已经送信通知了长兄,章敬却迟迟未曾见他,也不命人请了他去说话,哪里是看重兄弟情谊的模样?面对长兄忽如其来的热情,章放首先选择了怀疑的态度。

不过章寂慈父心肠,见一向看重的长子先放下了身段认错,便也跟着心软了。想着儿子虽然糊涂,但好歹还不算蠢,见两个兄弟都不是他能拿捏得住的,就赶紧转变了态度,对无依无靠的三房母女,也能以礼相待,这就是难得了。既然一家人有了和睦相处的希望,他也不想让子孙们分崩离析下去,便象征性地数落了长子几句,再对着几个儿子、孙子训一番家和万事兴、要相亲相爱彼此扶持的话,也就把先前的一点不愉快给抹了过去。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各人私底下是什么想法,只要面上不露出来,又有谁能控制呢?至少明鸾本人仍旧认定了章敬不是好人,不可能真心与三房亲近,便时时提防他,对袁氏、文龙与元凤也只是淡淡的。至于玉翟,她待袁氏还好,对上文龙元凤则完全没有好脸色,文龙元凤也知道她心结所在,不敢跟她计较。

章家一家子在前庭厅中相聚,称得上是一片和乐融融,只是这边如此热闹,自然也就惊动了借住在府中的人。明鸾远远瞧见柳璋的小厮在通往客院方向的月洞门后晃了一晃脑袋,就知道他定是听见了动静来打听是怎么回事的,也没放在心上。倒是文龙也瞧见了,有意拿这个当话头与堂妹们搭话,便问明鸾与玉翟:“那小厮是谁?怎么探头探脑的?不象是咱们家的人。”

玉翟没瞧见那小厮,爱理不理的:“什么小厮?我不知道你在说谁。”明鸾在旁偷笑一声,道:“我也瞧见了,是柳公子的小厮,大概是听见这边热闹,不知何故,就跑来瞧一瞧吧?他不是个不懂规矩的,见是咱们家的人在这裏,也就回去了。”

文龙的脸色有些不自在:“柳公子?可是……可是跟沈家打官司那位?我听说他与你们……与祖父和叔叔们是认得的。”

明鸾瞥他一眼:“不是那一个,是他的堂兄弟。你不是知道么?我们在德庆时,多亏当地的柳同知好心照应,两家也算是世交了。他儿子说来与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彼此十分熟悉。他侄儿却是去年才从老家去德庆的,不知道沈家人底细,被沈昭容几句甜言蜜语就哄住了,不顾母亲与叔叔的反对,非要娶沈昭容为妻,还为此离了家门,自个儿买了房子,预备跟沈昭容成亲后住呢,哪里想到人家说翻脸就翻脸,还把他全副身家都卷走了?他傻乎乎地跑到京城来告状,家里人担心得不行,让他兄弟找过来。虽说官司不了了之,但我们家与柳家相交一场,不可能放着人不管的,只得把他接了过来。大哥哥,你说对不对?”

“对,当然对了。”文龙干笑了声,神色有些黯淡。一旁的元凤眼神闪烁,脸上也透着心虚,小声问:“哥哥,咱们……要不要去给人赔个不是?若是他有什么难处,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就帮一帮吧……”

文龙有几分意动,便看向明鸾。明鸾瞧他们的神色不象作伪,倒把方才心中那几分恶意给去了一半,摆摆手道:“跟你们有啥关系?要赔不是也是沈家父女赔,你们就别多事了。”

元凤蹙着眉毛道:“话虽如此,到底心中不安。母亲对此事也不管不顾,反而还处处帮着沈家姑娘说话,叫人看了心裏难受。”文龙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明鸾睨着他们,忽然笑了笑:“我也觉得大伯娘有些糊涂了,大概是病着的时候,就一心想着要把沈昭容送上皇后宝座,所以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都只记得这一点,而不顾别人的看法,这已经是一种执念,不象是脑子还清醒的人会做的事。”

文龙与元凤的神色齐齐一僵,后者不安地道:“三妹妹,你别这么说,她……她好歹是我母亲。”

明鸾笑道:“我说这话不是要奚落她,只是一番好意,大姐姐,你先听我说完。”清了清嗓子,“现在沈家是什么情形?就算沈昭容做了皇后,又能怎样?先不说她能不能生下皇子,那皇子又能不能有出息,就算成了太子,将来做了皇帝,那也没沈家什么事儿——他家只剩下一个残疾人,残疾人是不能做官的,年轻一辈又没个男丁,就算做了后族,又有什么用呢?风光也就是这几年的事。若大伯娘真聪明的话,就别强求送个底子不干净的侄女进宫,先给兄弟娶个强壮好生养的媳妇再说,等沈家有了子嗣,就好好教导,如果二十年后又出一个进士,又进了翰林,那沈家就算出不了皇后,别人也不会小瞧了他们,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元凤睁着大眼连连点头,文龙合掌赞叹:“三妹妹所言甚是!这才是重振家门的正道,只靠着裙带关系,是断不能长久的,可惜……”顿了顿,又是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