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屋外传来了细竹的声音:“张爷爷,怎么是您来了?”
明鸾与朱翰之在屋中吃了一惊,明白是管家老张到了,想必是听说了消息,奉了章寂之命前来迎接客人的。
回答细竹的果然是老张的声音:“侯爷听说怀安侯来了,怕其他人不懂规矩唐突了贵客,就命我老头子过来相迎。细竹丫头,你既然在这裏,可是三姑娘在里头?三姑娘消息倒是灵通,来得可真早呀!”
细竹呵呵笑道:“瞧您说的,张爷爷,府里总不能没有一个人出面招待贵客吧?正好姑娘带着我在二门上办事,一听说怀安侯来了,怕旁人不懂规矩唐突了贵客,才带着我过来陪着吃盏茶说说话的。”
明鸾听得好笑,与朱翰之对视一眼,双双松开了握在一起的手,各自分开了,一人坐在左边第一排交椅之首处,另一人则坐在对面下手的椅子上。明鸾又捧起手边的茶盏,装模作样要喝,朱翰之却拼命朝她眨眼,小声说:“那是我的茶!”明鸾脸色大红,飞快地跳起来把茶放到他手边,眼角瞥见老张进来了,忙又跳回原位上,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样地对朱翰之说:“这大冷天的,出远门可不容易,您要多保重身体呀!”
朱翰之忍住笑意,捧起茶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低头喝茶。明鸾想起方才自己的嘴唇已经碰到了茶盏边缘,差一点就喝下去了,看到他的动作,脸上热得不行,忙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老张进了花厅,只静静打量他俩一眼,倒没说什么。细竹则机灵地对明鸾道:“姑娘,张爷爷奉侯爷之命来请怀安侯进去呢!”明鸾忙干笑说:“是么?辛苦张爷爷了,我陪他一道过去吧。”老张笑了笑,瞥了她一眼:“那自然好。”才转头去请朱翰之。
朱翰之倒不象明鸾那般忌讳,反而亲亲热热地问起了老张近来的身体状况,得知他身康体健,便笑说:“方才听三姑娘提起,姨祖父的身体也大有好转了,如今听说张爷爷的身体也大好,那真是再好不过。”
老张笑道:“怀安侯有心了。我们侯爷这几个月一直细心调养,确实颇有成效,老寒腿至今还没发作过,气色也好了许多。”
朱翰之一听,便暗暗松了口气。明鸾虽没空提起章寂的身体,但瞧她高高兴兴的模样,可见家中并无烦心事,而章寂请大夫上门看诊,一向是五天一次的,今天正好是这样的日子,若是他身体有什么不妥,明鸾断不可能露出喜色。看来他是猜对了。这样也算是为明鸾洗脱了某种暧昧的嫌疑,表示她抢先过来与他相见,是老老实实说些家常话,并没有做不合规矩的事。
明鸾倒没想这么多,在自个儿家里还忌讳这么多做什么?古代闺秀怕被人说自己不规矩,怕让人非议,是怕名声坏了对自己的婚事不利,但她的婚事已经确定了人选,现在也是在跟这人选独处,就算因此名声坏了,也不怕朱翰之会嫌弃她——他要是真敢嫌弃,她会直接抡柴刀砍人。至于别的,嘴长在别人脸上,她还拦得住别人说吗?以她平日的行事作派,就算规规矩矩做人,也会被人议论的。她干吗要为了这点小事委屈自己,让自己的生活不得自在?
因此她听着朱翰之与老张的对话,便大咧咧地道:“是呀是呀,今儿大夫说起来的时候,我可高兴了。不但祖父,连四婶的身体都大有起色呢!明儿我就给四叔写信去,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朱翰之笑说:“我要往北平去的,你既有信,不如就交给我,我替你捎一段,等到了北平,再寻人帮忙送信去辽东,可就容易多了。”
明鸾大喜:“真的?那就太谢谢你了。我本来是打算去长房那边借人的。我们这边府里的下人都没几个熟悉北上道路的,前些时候给四叔送家书时派去了两个,眼下倒是没了合适的人。你愿意帮忙就太好了,能再替我们捎些东西吗?”
“行啊。横竖我也要带一大车行李的。”
“太好了!”
老张有些无语了,只得一直保持沉默,不过朱翰之与明鸾的对话中透露出一个消息:前者要出远门了,还是去北平。这可不是小事,怀安侯是来告诉自家侯爷的么?
到得章寂面前,明鸾与朱翰之依礼拜见了长辈,各自落座,老张吩咐丫头上茶,便趁着替章寂安放引枕之际,悄声把事情告诉了他。章寂蓦地一惊,迅速看向朱翰之,又再看明鸾,见他俩神色并无异状,便又将心绪按捺下来。
但他并没有隐忍多久,朱翰之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他是来告别的,或者说,他是来打招呼的,虽然事情决定得很仓促,但他过两日就得走了。
章寂脸色发白,欲言又止,把屋里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又让老张到门外守着,不许人靠近,才问朱翰之:“可是……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还是……皇上有差事交给你去办?”他虽这么问,但心裏却知道后一个可能是没有的,皇帝从来不会把要出远门的重要差事交给兄弟去办,即便真有差事,那也是燕王的差遣。
朱翰之笑了笑,朝明鸾眨了眨眼,明鸾心中有数,便起身笑说:“祖父,我瞧瞧弟弟们去,他们是在厢房里玩耍么?”也不等章寂回答,就走出去了。
章寂见状更加狐疑,朱翰之就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当然,是删减过的,他只是提到皇帝可能得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隐疾,因此想要差他去跑腿,但他委婉地说出自己的为难处,希望避嫌,不料皇帝更糊涂了,居然直接要求过继他将来的儿子,他又委婉地说出自己要过两三年才能娶妻,因此帮不上皇帝的忙,本以为皇帝就不会再提这件事了,没想到对方居然要求他先纳侧室,生个儿子好过继给皇室做储君,解决对方的大难题。
朱翰之一脸的义愤填膺:“这怎么可以呢?!别说我与三表妹早已有约定,即便没有,我也不能在娶正室前就先纳小!更何况,皇上要过继我这侧室之子为皇储,更是荒唐!若将来三表妹嫁给我以后,生下了嫡子,那叫这孩子如何面对皇储?岂不是要他以嫡子之尊向庶兄三跪九叩,俯首称臣?这嫡庶岂不是乱了?!”
章寂也震惊不已,他从前只觉得皇帝虽不算聪明强干,但好歹性情仁厚,做个守成之君还是没问题的,心地善良一点,耳根子软一点,又偏重母族一些,起码说明他不是个残忍刻薄之人,在这样的君王手下做臣子,章家几个儿子也能多得些保障,反正他又不至于因为心软而祸乱朝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