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你也是大能,怎能无耻到……卑鄙!”话至半途,刀风劈面,老者疾退避其锋芒,险些因气愤喷出心头血。公平地讲,十三郎的话并非全无道理。此刻远方战场,六名猎妖使大拿虽然强悍,真打起来却被压制得喘不过气,已有两人陨落当场。道盟方面损失更大,四名死卫有一人陨落,余者个个重伤;加上战舰几名大修被杀,死伤比猎妖使方面更多。不同的是乐洪涛拥有五艘战舰,魔灵炮一击相当于化神,发则足可致命,不发是一项巨大威胁。五舰完整,意味着随时都有两门巨炮候机待命,实实让人头疼。适才两名猎妖大拿之所以被杀,正是因为魔灵炮偷袭。“偷袭”一词,用在修士间的战斗并不合适,但又没有办法避免。斗法不同于战士厮杀,基本不存在贴身紧逼限制远程这一说;只要指挥得当配合默契,道盟一方缠斗之人猛彻拉开空挡,魔灵炮同时配合发射,猎妖大拿防不胜防,很难躲避得了。形势不妙,老者二人如不想事后被灭口,理应驰援同族共战乐洪涛,方能争得一线生机。道理是这样,但如站在老者位置考虑一下,这个选择与找死并无多少区别。其自身禁制尚未完全解除,此时加入战场,乐洪涛一定会激活禁锢,先行削弱其实力,进而成为先行被灭杀的对象。反过来怎样?此前三炮齐轰,乐洪涛摆明了要灭口,结果没能将山崖上的人杀死,形势又变得有所不同。战场形势一眼可见,道盟舰队纵能将六名猎妖大拿诛杀,自身及部署实力必定大损;回头再功山崖,难说那时候夜莲已经化神成功。只要不是固定座靶,魔灵炮威力骤减五成,加上老者二人还有十三郎,能否拿下实在很难讲。左思右想,老者最希望出现一种局面:利用此番情势与乐洪涛重新谈条件,自己二人可以放弃尊严相助,前提是让他放弃禁锢,还自己一个自由身。不知是不是心有默契,那三艘轰山的战舰已经调转炮口,以老者看来,这无疑是乐洪涛相他示好,当然具体如何还要看下方战斗的结果而定,乐洪涛会有这样的想法,老者完全能理解。原因很简单,换成他也会如此。要形成或者说营造出这种局面,老者二人不仅要希望刚刚朝自己下杀手的乐洪涛获胜不能剩下太多实力,同时还需要十三郎等人活着且需具备一定威胁。他知道乐洪涛不能容许这批人活着将消息传出去,只要自己还有用,这盘活命棋还有得下。难啊!真难!从未如现在这样体会到生存不易,老者心生无尽感慨。为此,他甚至没有在顶过魔灵炮之后反扑山顶,任由那群灵修度过一劫。值得庆幸的是,事实正朝着老者期望的方向发展,不知那个青年用了什么法子,相助后夜莲再战天劫把握大增,如此一来,双方实力基本拉平,恰好符合预期。偏偏这个时候,此前已“利用”过自己一回的十三郎再度提出要求,生生将他们朝死路上逼。让人气愤难解的是,狂妄之徒对自己的实力严重误判,一言不合提刀便砍,仿佛面对的不是两名大拿,而是两只孱弱待宰的鸡!“竖子啊竖子,竖子不可与之谋!”老者内心不住叹息,暗想这种蠢货一点都不懂得进退,丝毫不知轻重,怎么能活到现在?他难道不明白,就算真有能力战胜自己两人,下一步该怎么面对乐洪涛还有那五条凶猛战舰?难道说他真的自大到如此地步,认为可以凭力气把自己砍死,丝毫不被反击,不会遭到重创?退一万步说,就算要打,好歹像个打架的样子好不好,自己是活生生的大拿,不是那种一条线走到黑的炮。之前目睹十三郎迎风劈砍,其势其力的确叫人惊佩,刀势沉重刀法……话说他的刀法真不错,越砍越好看,越砍越飘忽,越砍越是难以捉摸。但那是刀,是不能伸长不能缩短且不能激发任何神通的刀;堂堂大拿,堂堂一个大活人,经历无数血腥厮杀,不知度过多少劫难,如果被这样一把连法器都算不上的大刀砍死……真不如去死。闪避中脑海仍在转着念头,老者不放弃扭转局势,怒叱并劝说道:“无知小儿,老夫是活的……咦,呀!”看着对手以刀劈风与真正面对那把刀的感觉完全不同,顷刻间一股“致命而且躲不开”的感觉再心头滋生,老者神情大变。起刀如春苗生长,土壮其根,风助其势,雨滋其身,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围着那把刀在转,都在帮它提聚声威。刀落,有迹无形,好似天字当头威凌赫赫,又想熟透的果子断了枝,秋黄的叶子随风散,砍出一个理所当然。刀劈当头,周围天地尽皆被带动,老者晃身发觉自己好似撞上铜墙铁壁,身形为一凝。“吼!”强接为时已晚,老者厉啸挥舞双手,法力猛催,如开门撕布朝两侧用力。咔擦声响接连撞耳,空荡荡的身边隐约出现裂纹,老者浑身光华闪耀如光球朝前疾撞,“邦”的一声……仍没能出去。这就不对了。这就糟糕了。千尺外,三尺囡囡再不能保持身形隐匿,就这样无端出现在众人视野,两只小手用力朝当中推,小脸憋得通红。自初始偷袭一次,十三郎没让小不点做任何事,哪怕三炮叠加亦将其当成后手,为的便是现在这一刀。封闭一片小小区域,对空间大拿来讲比撕裂空间容易得多;老者要开门离去,小不点关门不让其离去,双方角力,老者惊恐悲嘶,小不点斗志昂扬……红嘟嘟唇瓣如梅花绽放,清脆一声大吼。“砍了他!”大灰的风格,绝对的。刀落,砍他,砍,砍,砍!疾光扑面,老者浑身十万八毛孔瞬间结出一层冰,不顾一切仰头再发长啸,声音却没能发出来。刀锋压着吼声劈入头顶,劈入咽喉,劈入胸腹,一路向下,一刀两段。一刀,两片!斩妖刀,十三郎根据自己的战法习惯特长量身打造,说低它是一块铁疙瘩,高看它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器神兵,少有法宝能与之相比。比坚硬,满世界找不到法器比金乌之爪更强大,可它不能露面;天绝剑强大,可惜十三郎修为不济,至今催动仍觉吃力。换个角度想,扣除法术只比较砍人,三尺青锋哪有七丈长刀来的过瘾。斩妖刀重超万斤,经十三郎之手全力劈砍,与一座山砸下去有何区别?化神修士移山填海,事实也的确如此,那是因为山不能反抗,大海不屑于反击方得实现;假如山峰有灵与修士角力,当头简简单单一砸,几个大拿活得下来?大海?打几个哈欠便是一场海啸,谁见过有修士搏击风浪,再说什么填海?斩妖刀一劈,等若将一座山的力量集中于刀锋,历数人间大拿,有资格硬抗此刀的人,又能有几个?如此一刀,休说老者连失先机,便是全力以赴与之对抗,胜算也不过五五对开。此番惊慌连连失措,便是他的身体再长三倍,仍逃不过一刀两片的下场。两片血光染红了天,当中一只分离元神,两张脸写满疑惑与惊恐,正以极快速度融合。铁疙瘩就是铁疙瘩,斩妖刀灭了老者的肉身,但奈何不了他的元神;十三郎俨然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刀落时一声“定!”字出口,起手凌空一抓。“我说过,我要搜你的魂。”…………“嗯?啊……”黑衣修士凑前突然疾退,神色惊恐爆射千丈外,身形又为之一顿。“再走一步,你死定了。”收起斩妖刀,十三郎一手紧扣老者元神,一手朝黑衣修士召唤:“过来。”黑人修士表情茫然,神识全开身体原地打了个圈,生恐周围什么时候再冒出什么人。此时此刻,山上学子们的表情与黑人有些相似,包括飞殿下在内,十几双眼睛东扫西瞄,不知在找些什么。一些人在思索,眉间渐渐涌出激动的神情,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张开口大吼大叫,可又不敢。“这回露馅了。”牙木唉声叹气,来到十三郎身边,神情忧虑。“走开。”小不点习惯站在爹爹左侧,如此扭着身子才觉得习惯,走上前毫不客气推了牙木一把。牙木楞了下,委委屈屈老老实实让开身位。“妞妞不可无礼。”十三郎揉揉小不点的头,说道:“牙木叔叔很有本事,为人很好,还很大方。”大方二字着音甚重,小不点本能地喔了声,仰起脸不情不愿叫了声“叔叔好”,可神情分明写着“这就货还很有本事,咱家随便出来一个,打他满地找牙。”“妞妞好,妞妞好,真乖……”牙木快哭了,抖手摸了半天,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小轿,模样小巧别致,做工很是精美。叔叔不是白叫的,与十三郎相交数十年,魔魂圣子明白“大方”意味着什么。假假自己是个圣子,见着侄女空着手……后果很严重。送礼不怕,怕在不知该送什么礼;以十三郎的身家能力,以小不点的修为受宠程度,把魔魂圣子打包卖掉恐都懒得看一眼。好在牙木心思剔透,很快猜到十三郎不是真的想敲诈,只因小不点被关得久,借牙木博其一笑罢了。“叔叔没啥好东西,这个玩意儿可以……”“咦,是真轿子,可以坐的呀!”修为远超牙木,小不点一眼看出端倪,劈手抢了去。法力轻催,地面出现一顶红帐小轿,四名青衣小鬼各扛一杆,跪地颤抖给牙木请安。“恭请主上登基。”登基?周围惊落一地下巴。“还不见过小主子!”魔魂圣子眼睛发绿,心里想怎么炼了这么几个蠢货,不如烧掉喂鬼。“啊哈!”小不点早将他扔到一边,身形稍稍轻晃便进了轿。“起轿,快点起轿!”“主上,小主子?”四名青衣小鬼还在犹豫,神情有些惊恐。轿子虽是玩物,实则可算空间法器,上有魔魂圣子亲手布置;可惜,在小不点这位空间大拿眼里,那些禁制纯属摆设,做玩具的资格都没有。“起轿啊,蠢货!”魔魂圣子厉声喝骂。“是!”几只小鬼领悟意思,起轿招摇生风阵阵,满山乱跑一气。“天雷当头,小鬼们害怕不太听话。”牙木忙解释着,听着小不点在轿子里笑得开心,这才回过头问。“少爷,大侄女叫啥?”“小不点。”十三郎随口应着,目光望着那顶小轿,再看看牙木,神情掩不住的诧异。“小……威武霸气乖巧可爱,好名字,真真好名字!”牙木长吁一口气,随即高高挺起胸膛,换上“本圣子是老二,谁能比得了”的神情,目光睥睨。这边闹成团,笑成片,那边黑衣修士表情懊丧,小心翼翼试探道:“你……不杀我?”十三郎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意招了招手。“老老实实回答几个问题,可保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