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的人总能拥有某些特权,因为时间紧迫,十三郎没有掩盖自己享有特权的事实,毫无顾忌在仙灵殿内放开神识。灵觉八面,冥冥中似存在着一股力量,将他的目光引向夜莲所在的位置,随即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与飞殿下关注到的异状不同,十三郎首先留意到夜莲开启了居所禁制,身外还有神辉闪耀;假如这里不是仙灵殿,假如不是看到其神情平静且有淡淡欣喜,十三郎几乎要认为夜莲正遇到大敌,被迫封关自守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灵识游走,十三郎知道夜莲的修为已突破中境,体内生机蓬勃气息旺盛,比自己估量的还要强大;此时他也留意到夜莲的衣着体型还有气色等方面的变化,当然也看到了齐飞。看清一切,十三郎越发不解。带着疑惑回头,他将视线转向升仙台,已登到台上的那些人,台下那面鼓,还有准备击鼓的那名道盟长老。此刻,所有未获升仙令的修家都已击鼓完毕,成功者登台找到合适的位置,失败者退至远方,怀着复杂的心情默默观望。已得升仙令的修家,比如一些散派小宗多也完成击鼓,台前人群只余双盟一院的修家与燕山等几位剑阁长老。升仙台上,各个环内都有修家,正中犹自空缺。四声鼓响才有资格进入正中,人间巅峰修士也未必有把握做到。升仙台自有神奇法度,登台之后便可隔绝鼓声震荡,以免被后来者大力所伤。看了看大家的神情,十三郎很快猜到此前发生过什么,朝大家歉意笑了笑,之后转向那名长老。“怎么不击鼓?”“老朽……”长老想说点什么,身后传来一声冷哼,神情顿时变得尴尬。天残地缺都到了,地缺身下残腿依旧,朝十三郎看了一眼,目光怨毒。这很正常。临近升仙,紧要关头被十三郎废掉双腿,地缺因此实力大打折扣,想不记恨,除非太阳从西方升起。十三郎没看她,目光仍对着那名击鼓长老。“怎么不击鼓?”“先生有意考校道盟,还不击鼓!”地缺同发质问。“杀!”不知是因为压力太大,还是心性确有不足,那名实力强横的长老面红耳赤,好似对着生死仇敌一样怒吼,反掌狠拍。咚!鼓响,声威比之前修士来得更强盛,浩浩荡荡席卷八方,波及三百里。“啊!”惊呼迭起,那群刚刚被十三郎带来的修士们狼狈不堪,东倒西歪没有一个站得稳。好处是,这声鼓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击散,在没有了诸如“我只是运气不好”等念头。相比之下,那些已经击鼓失败但已有过听鼓经验的修家面面相觑,心里感受更深。他们现在才明白,同样是第一声鼓,不同的人敲出来也有差别,威力大有不同。“还不错。”同门争气,地缺脸色稍稍缓和,冷笑着回头。“能否入得先生的眼……岂有此理!”听过一声鼓,十三郎已经走了。…………“区区鼓威,怎么能让你这样?”没有迟疑,甚至不经过允许,身形穿过禁制来到夜莲面前,十三郎伸手贴向其额头。“你看看。”没有拒绝,丝毫没觉得意外,夜莲静静地迎着十三郎的举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似乎她早就知道十三郎会这样做,做好了被“体检”的准备。此刻飞殿下尚未离去,目睹这个非常具有“拥有”意味的画面,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看着十三郎,十三郎也在看着他,准确地讲,十三郎自伸手的时候才开始认真打量飞殿下,目光再未挪开。这是羞辱。羞辱不仅仅来自于两人间的“亲昵”举动,更重要的是那种举动带有的防范意味,不是重了,而是太轻。只有当一只手被占据,当心神分出一部分查看夜莲状况的时候,十三郎才需要转移目光,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或者是警告。不要轻举妄动。飞殿下看懂了十三郎的意思,本已平定的心海再起波澜,视线如刀。相比之下,十三郎的眼眸沉浸若海,休说波澜,连涟漪都没能荡起半分。片刻凝望,飞殿下进一步体会到那种平静背后是一颗怎样强大的心,感觉就像面对一个冷漠冰冷的机器,将自己的一举一动一声一变,包括每次心跳的轻重缓急都被那双眼睛印刻下来,绝无半分偏差。那些信息被送入十三郎的脑海,在那里进行解读分析,毫不留情地将伪装剔除,辨识出真意。可惜齐飞看不到那些,只能随着心绪的变动而不安,进一步反馈出自己的思维,继续被那双眼睛印刻。时过百年,十三郎的境界几乎看不出变化,但比以往强大太多太多;如今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根潜力无尽的弹簧,施加多少压力就会承受多少反弹,不多一分,但也绝不会少半点。相比之下,曾让齐飞引以为傲的修为突破就是一场笑话,显得微不足道。十三郎又经历了什么?他是怎么修炼的?他的底线是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变变脸色,才能愤怒或者失态?齐飞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还做不到,甚至不晓得差距是多大。齐飞无法理解这种变化如何发生,无法想象那个人怎么做到的这一切。对面,十三郎依旧看着他,既没有和齐飞说话,也没有再问夜莲什么;于是齐飞慢慢觉得,自己刚才所讲过的话夜莲劝自己亲口告知十三郎的那些话都没有必要。原因很简单,他已经知道了。眼中凌厉慢慢褪色,齐飞有些绝望。“汪汪!”两声狂吠唤醒了他,随着两道带有实质凶威的目光加入,齐飞身上承受的压力陡增,神智反倒一清。“佩服。”诚心诚意说出这两个字,齐飞深深吐出胸中浊气,抬手朝十三郎抱拳。“恭喜先生神通再涨,可……升仙台时限将至,齐某要走了。”“你也要参加?”十三郎的冷漠仅限于双眼,声音举动一如从前;事实上,十三郎现在的心神绝大部分放在夜莲这边,对齐飞的防范仅发自本能,心里甚至都没有他。齐飞艰难笑了笑,回答道:“下次不知什么时候,齐某不想错过机会。”十三郎呃了声,说道:“那也是的。”然后没有了。嘲风来到身边,纵有强敌也可缓冲,同时确认此事与齐飞无关,十三郎将分出的那一丝心神也收了回来,全心全意查看夜莲的状况,再没有说过什么话。对面齐飞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对方已经没有再如刚才那样看着自己,面孔遏制不住微微抽搐。结果毫不意外,换来两声更加洪亮警告意味更浓的狗吠。“告辞!”身形晃动两次,齐飞如幻影般原地消失,嘲风兽的视线随即转移,跳跃着划出一条直线,至极远才回过头。“汪汪!”“别叫。”十三郎随口说着,望着夜莲的目光渐渐凝重,眉间皱成川字。“这是什么?”…………万世之花的肚子里,准确地讲是其孕育生命的所在,存在着一团“东西”。说其是东西,因为十三郎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粗看像一团蠕动的活物,细看没有实质形体,更像是一团氤氲气流。它有颜色,五色流彩称得上艳丽;它有感知,极细微但是无比清晰;它还有情绪,被十三郎的灵识所触动,它首先表现出来的是愤怒,极端暴烈强大威严等种种交杂而成的愤怒。就好像一名身居高冕的皇帝,无端端被路边乞丐涂了一脸泥巴,因亵渎而生冲天之怒。即便是十三郎,即便经历了十年观悟心神堪称人间绝代的十三郎,依旧被那种愤怒所震惊。适才与飞殿下对望,目睹其形于表面的变化时,十三郎并非毫无所动,而是根本分不出力。他的全部精力都被那团“东西”所占据,感觉仿佛遇到了和金乌等真灵相较甚至超出的凶物。那种凶威根本不是言辞所能形容,非要表述一下的话只有四个字:毁天,灭地!凶威浩荡不容冒犯,但在下一刻,那团东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愤怒突然之间散于无形,代之以亲切与渴求,甚至……挠了十三郎一把。轻轻挠一把,缺掌断臂不动颜色的十三郎眉头蹙起,脑海仿佛被锥子扎了一下,钻心的疼。这是什么东西?尚未成型便有如此力量!问题并不仅仅在于这里,脑海剧痛的那个瞬间,十三郎看到很多画面,如婴儿撕扯父母头脸,幼兽撕咬母兽爪牙,巢冲稚鸟呱呱乱唱……那分明是撒娇。一定是错觉,十三郎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心情没有因为那个东西态度转变而放松,凛意大起。“这么霸道的东西,是什么?”“是一门特殊功法,修炼很久了。”夜莲微笑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喜悦,将忧虑深深藏起来。“放心,我没事。”